乾隆十四年(1749年),乾隆以“贻误军机”为由,将张广泗斩首。张广泗拒绝认错,并陈述冤屈,乾隆并未采纳,还是判处斩首。 宣武门外的刑场早围满了人,秋风卷着地上的尘土往人衣领里钻。张广泗被捆在木桩上,藏青的官袍沾着泥,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监斩官拿着朱批的圣旨念,念到“丧师辱国,罪无可赦”时,他忽然扯着嗓子笑,笑声撞在灰蒙蒙的天上,听得人心里发沉。 “我张广泗打了半辈子仗!”他冲那监斩官喊,唾沫星子喷在对方官帽上,“平苗疆、定准噶尔,哪回不是提着脑袋往前冲?如今仗没打赢,倒成了我一个人的错?” 这话喊得刑场鸦雀无声。谁都知道,这两年征金川,朝廷打得有多憋屈。金川那地方,山高路险,土司的人藏在石碉里,火枪打得准,清军的大炮抬不上去,粮草运着运着就被劫了。 张广泗去年冬天上去的,带着三万兵,打了半年没拿下一座碉楼,倒是折了不少弟兄——可要说他“贻误军机”,底下当兵的却有话说,说张将军夜夜在营里看地图,冻得手生疮都没歇过。 其实乾隆心里不是没数。当初派张广泗去金川,原是觉得他会打山地仗,可打了一年没进展,朝堂上的唾沫星子快把龙椅淹了。 有说张广泗拥兵自重的,有说他通敌的,最狠的是大学士讷亲,在奏折里写“广泗老耄,不堪用”,还说亲眼见他在营里喝闷酒,不肯出兵。乾隆本就好面子,金川这点小事摆不平,传出去像话?讷亲又是自己倚重的重臣,听得多了,心里那杆秤就歪了。 前几日在养心殿,张广泗被押进来时还带着枷锁,跪在地上却不肯磕头。“皇上!”他膝盖砸在金砖上响,“金川土司莎罗奔狡猾得很,石碉是几代人修的,硬攻就是送死!臣原想招抚,可讷亲大人逼着出兵,说‘不打就是怯战’——” “够了!”乾隆把茶碗往案上一墩,茶水溅出来,烫了手也没顾,“讷亲是钦差,你敢怪罪他?朕看你是打输了仗,想拉人垫背!”他最恨臣下互相攻讦,更恨有人挑战他的判断——讷亲说张广泗不行,他若认了张广泗的理,不就是打自己的脸? 张广泗看着乾隆发红的眼睛,忽然就懂了。哪是什么“贻误军机”,是这仗得有人背锅,而他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他跟着雍正爷时就知道,帝王心术里,“体面”比什么都重要。他张广泗的命,换朝廷的“体面”,值了。 这会儿刑场的刀斧手已经磨好了刀,寒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张广泗忽然不喊了,扭头往人群里看。他儿子张承永也在里头,穿着素衣,脸白得像纸,正往这边瞅,眼里憋着泪。他朝儿子眨了眨眼,又挺直了背——当年儿子出生时,他在苗疆打仗,回来时孩子都能叫爹了,如今却要让他看自己掉脑袋。 刀落下来的时候,风正好停了。地上的血很快被尘土盖住,像没流过一样。人群渐渐散了,有人叹气,说张将军可惜了;有人摇头,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没过仨月,讷亲也被押回了京城。他在金川瞎指挥,折了两千多兵,乾隆派人去查,才知道张广泗说的都是实话。可讷亲是开国功臣之后,乾隆没敢斩他,只赐了把白绫,让他在府里自缢。 赐死那天,乾隆站在宫墙上看讷亲府的方向,手里捏着张广泗死前递上来的最后一封折子——那折子上画着金川的地图,密密麻麻写着哪条路能绕到石碉后,哪片林子能藏粮草,末尾还写“若臣死,望皇上用此策,别让弟兄们白死”。 后来过了五年,乾隆又派傅恒去金川,还真用了张广泗那招,绕路断了土司的粮道,没打几仗,莎罗奔就投降了。庆功宴上,乾隆喝着酒,忽然问身边的太监:“张广泗的儿子,如今在哪?” 太监愣了愣,赶紧回话:“回皇上,张承永去年考中了举人,在江南做知县呢,听说治理得还行。” 乾隆“哦”了一声,没再说话。窗外的月亮照着金銮殿的琉璃瓦,亮得很。他没给张广泗平反,也没再提那封折子——帝王的体面得保住,可心里那点亏,大概是跟着那碗溅了的茶水,早渗进骨头里了。 参考书籍:《清史稿·张广泗传》《乾隆朝实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