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临死前,令陈平、周勃杀掉大将樊哙,并取回首级。二人一合计,只是将樊哙投入囚车,慢悠悠地往长安走,樊哙不解,以为是陈平故意折磨他,陈平怒骂道:“莽夫,我这是在救你!” 樊哙在囚车里气得脸都涨成了紫茄子,一双蒲扇大的手“哐哐”拍着木栏杆,铁链子跟着哗哗响。“陈平你个酸儒!老子跟着汉王打天下的时候,你还在村里读死书呢!”他唾沫星子溅了三尺远,“我樊哙出生入死,鸿门宴上生吃猪腿都没皱过眉,如今落得囚车锁身的份,你还说救我?当我是三岁娃娃?” 陈平站在车外,手里把玩着刘邦赐的青铜令牌,阳光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你以为陛下真容不下你?”他嗤笑一声,声音压得低了些,“你摸摸自己脖子上的脑袋,再想想吕皇后——那是你亲小姨子!” 这话像块石头砸进樊哙心里。他愣了愣,拍栏杆的手停了。是啊,吕后是他妻子吕媭的姐姐,这些年凭着这层关系,他在军中的地位稳如泰山。可刘邦晚年疑心病重,尤其怕吕后一族势力太大,自己百年后压不住。这次要杀他,八成是怕他帮着吕后干政。 “那又如何?”樊哙梗着脖子,语气却软了些,“陛下让你们杀我,你们不杀,就不怕陛下降罪?” 旁边的周勃一直没说话,这时闷声插了句:“樊将军,你打了一辈子仗,咋看不清眼下的形势?”他往长安方向努了努嘴,“陛下如今病得快不行了,说不定咱们还没到长安,宫里就换了天。真把你杀了,提着脑袋回去,要是陛下龙驭上宾,吕皇后能饶了咱们?” 樊哙眨了眨眼,脑子里跟过走马灯似的。他想起前阵子去宫里探望刘邦,见皇帝躺在床上,气都喘不匀,旁边太监递药都得手抖着。那会儿刘邦拉着他的手,说“兄弟,等我好了,咱再喝顿酒”,可转脸就派了陈平来杀他——八成是病糊涂了,或是被身边人撺掇的。 “可……可陛下的旨意……”樊哙还是犯嘀咕,他这辈子最认的就是“忠”字,违抗君命在他看来是大逆不道。 陈平往囚车边靠了靠,声音压得更低:“旨意是死的,人是活的。咱把你活着带回去,若是陛下还清醒,要杀要剐,咱照办;若是陛下……”他顿了顿,没说下去,只拍了拍囚车栏杆,“到时候吕皇后只会念着咱们给她留了个亲人,你樊哙也能留条命。你当我愿意推着个囚车慢悠悠晃?这是在等信儿!” 樊哙这才琢磨过味儿来,后背“唰”地冒了层冷汗。他盯着陈平,见这人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了胡茬,哪有半分故意折磨的样子?倒像是心事重重,夜里都睡不安稳。也是,一边是君命难违,一边是未来的太后,换了谁都得愁白了头。 “那……那你们咋不早说?”樊哙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好意思。囚车里的稻草硌得慌,可他这会儿觉得,这硌人的稻草比断头台舒坦多了。 陈平白了他一眼:“早说?你这莽夫性子,若是在路上咋咋呼呼,让陛下派来的眼线听见,咱俩连同你,坟头草都得三尺高了。”他挥挥手,让押送的士兵把囚车往树荫里挪了挪,“安心待着吧,咱每天走五十里就歇脚,慢是慢了点,保你能活着见着长安的城墙。” 接下来的路,樊哙果然安生了。有时见陈平站在路边望长安方向发呆,他还会在囚车里喊:“陈平,给老子弄壶水!渴死了!”陈平也不恼,真让人递壶水过去。周勃则每天派亲信快马往长安跑,打听宫里的动静,回来就凑到陈平耳边嘀咕几句,陈平听了,要么眉头紧锁,要么悄悄松口气。 走了约莫二十来天,离长安只剩百十里地了。这天傍晚,周勃的亲信骑着快马狂奔回来,人还没下马就喊:“陈大人!周将军!长安来消息了——陛下,陛下驾崩了!” 陈平手一抖,手里的马鞭掉在地上。他猛地转身看向囚车,樊哙正扒着栏杆往外瞧,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俩人四目相对,谁都没说话,可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最关键的一步,赌对了。 “快!”陈平捡起马鞭,声音都带着颤,“连夜赶路!别歇了!” 队伍连夜往长安赶,囚车的轮子碾过石子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樊哙在车里坐着,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当年跟着刘邦在芒砀山斩蛇起义,想起鸿门宴上持剑盾闯帐,护着刘邦杀出重围,想起这些年南征北战,身上的伤疤比军功章还多。若不是陈平这一缓,自己怕是真要落个“鸟尽弓藏”的下场。 快到长安城门口时,远远就见一队人马迎了过来,领头的是吕后的侄子吕禄。吕禄翻身下马,对着陈平、周勃一拱手,又看向囚车,眼圈都红了:“姐夫!姐姐在宫里急得快疯了,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樊哙被从囚车里放出来时,腿都麻得站不住。吕禄让人扶着他,往宫里走。路过陈平身边,樊哙停下脚步,瓮声瓮气地说:“陈平,谢了。” 陈平摆摆手,望着宫墙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刘邦走了,吕后掌权,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走。但至少眼下,他们保住了樊哙,也保住了自己。 后来,吕后果然恢复了樊哙的爵位,还赏了陈平、周勃不少金银。只是没人知道,那辆慢悠悠驶向长安的囚车,曾载着三个人的性命,在权力更迭的刀尖上,走了最险也最稳的一步。 据《史记·樊郦滕灌列传》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