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朋友经常去爬秦岭,他说遇到过一座尼姑庵,里面的尼姑都很瘦,因为没钱,每天只
我有个朋友经常去爬秦岭,他说遇到过一座尼姑庵,里面的尼姑都很瘦,因为没钱,每天只能吃一顿饭。他就在一次爬山的时候,拎了两小壶油和几斤橘子送给她们,尼姑们感谢不迭。
那座庵堂藏在终南山深处,顺着石阶往上走,要绕过七道弯才能看见青瓦屋顶。朋友说,第一次撞见时,正赶上师太们在院子里晒野菜,竹匾里摊着的蒲公英和马齿苋,绿得能掐出水来。领头的慧能师太穿着打补丁的灰色僧袍,见他背着登山包,双手合十道:"施主是迷路了?"他说想讨碗水喝,师太便引他进了禅房,粗瓷碗里的茶水飘着野菊花,喝在嘴里竟有淡淡的回甘。
朋友是做茶叶生意的,心细。他发现庵堂的香炉里插着的不是檀香,而是晒干的柏树枝;窗台上摆着的供品,是几个皱巴巴的野苹果。告辞时,见一个小尼姑正用石头碾草药,手指关节磨得发红,他心里一动,下山时就拐去了镇上的供销社。
送油和橘子那天,慧能师太非要留他用斋。庵堂的斋饭简单得很:一碗玉米糊糊,一碟腌萝卜,还有蒸得发黄的野菜团子。小尼姑们吃得很慢,每口都嚼得格外仔细。朋友说,他从没见过那么香的饭,香得让人心头发酸。师太说,这些玉米是山脚下的农户送的,"今年雨水好,玉米结得实,施主尝尝",说着把自己碗里的团子分了一半给他。
后来朋友成了庵堂的常客。春天带些新茶,夏天捎几斤绿豆,秋天扛一捆柴火,冬天就背袋木炭。他从不多言,放下东西喝杯茶就走,师太们也从不推辞,只在他临走时塞些晒干的野菊、炒好的南瓜子,或是一双纳得密密的布鞋——那是小尼姑们用零碎布块拼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能焐热山路的寒气。
有次朋友带了袋白米,慧能师太却给他讲了个故事。说庵堂刚建时,有个居士送来一担米,恰逢山下闹饥荒,师太们便把米分了一半给村民。"出家人不蓄财,够用就好,"师太捻着佛珠,"施主的心意,佛祖知道;但若让米在仓里生虫,反倒是罪过。"朋友这才明白,为何每次送东西,她们总要问"山下农户今年收成如何",原来早把他的馈赠,悄悄分了些给更需要的人。
去年深秋,朋友去时正赶上师太们在种菠菜。巴掌大的菜畦在石缝里开辟出来,小尼姑们跪着刨土,指甲缝里全是泥。慧能师太说,这菠菜要留着过冬,"雪天路滑,居士们来不了,我们就靠它过冬"。朋友看着她们冻得通红的耳朵,突然想起自己仓库里堆着的过冬棉被,第二天就拉了一车上来。师太们没谢,只是在他下次来时,禅房的桌上多了个布包,里面是用野蚕丝织的帕子,"山里的蚕,吃桑叶长大的,比棉帕子软和"。
今年春天,朋友约我同去。爬到半山腰,就见两个小尼姑背着竹篓往下走,篓里装着刚采的香椿和春笋。"是给山下张大爷送的,"小尼姑红着脸说,"大爷腿不好,师太让我们采了送过去。"到了庵堂,慧能师太正在抄经,案上摆着朋友去年送的墨,旁边放着个粗瓷瓶,插着枝野桃花,开得热热闹闹。
喝茶时,我看见墙上挂着幅字,写着"心安处即道场"。师太说,这是前几年一个落魄书生写的,"他在庵堂住了半年,临走时写了这个,说在这儿喝野菜粥,比在酒楼吃山珍还踏实"。朋友悄悄告诉我,那书生后来当了县令,每年都派人送些笔墨,却从不来访,"师太说,他把日子过好,就是最好的回报"。
下山时夕阳正红,山路被染成金的。朋友说,其实他早不是在"施舍",反倒是在"求心安"。"你看她们,吃一顿饭却把菜分给别人,住破庵堂却给路人指路,穿补丁衣却为众生祈福,"他望着远处的庵堂屋顶,"比起她们,我带的那点东西,算得了什么?"
现在朋友仍常去爬山,只是不再带太多东西,有时就揣把糖果,分给路上遇到的放牛娃、采药人。他说慧能师太的话总在耳边响:"善念如种子,撒在石缝里也能发芽;但若总想着'我在行善',反倒像给种子盖了块石板。"
其实啊,这世上的善意从不需要称量。就像朋友的油和橘子,师太们的野菊和布鞋,或是石缝里的菠菜、山路上的香椿,都是把心掰开了,分一点给别人,再分一点给岁月。就像那座藏在秦岭深处的庵堂,没有香火鼎盛,却用最朴素的方式告诉我们:所谓修行,不是躲在山里吃斋,而是在尘世里,把别人给的暖,再传递给下一个人;把日子里的苦,酿成能回甘的茶。
下山时,我摸着口袋里小尼姑塞的南瓜子,壳上还带着手的温度。突然觉得,这山路之所以不觉得陡,是因为每一步都踩着善意的脚印——有人往上送暖,有人往下传情,山高水长,却从不会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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