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有一屠户30多岁了,都还没娶上媳妇,就找道士看姻缘。道士告诉他:“李村的李二今日就要死了,他的妻子必嫁你。你今日赶去时,切记脸上涂满污泥,否则大祸临头。” 屠户王三手里的杀猪刀还带着晨露,听见这话时,刀刃在青石台上蹭出细碎的火星。他娘前儿刚托媒婆说合了邻村的寡妇,对方嫌他满身血腥味,连面都没肯露。此刻道士白胡子飘得像团云,眼神亮得吓人,倒不像是哄人。 王三往脸上抹污泥时,街坊张屠户正往肉案上摆刚宰的五花肉。“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疯?”张屠户用油腻的围裙擦着手,“昨儿还说要洗干净了去相看,今儿倒把自己弄成泥猴。”王三没搭话,抓起墙角的草帽往头上一扣,露出的两只眼睛滴溜溜转,满是按捺不住的雀跃。 往李村去的路坑坑洼洼,王三的布鞋踩在泥水里,吧嗒吧嗒响得像打鼓。道旁的野菊开得正盛,他却没心思看,满脑子都是道士说的“李二的妻子”。听说那妇人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模样,就是命苦,嫁了李二这病秧子,常年汤药不断。 离李村还有半里地,就听见哭声了。不是那种嚎啕大哭,是压着嗓子的呜咽,像晚秋的风刮过破窗纸。王三赶紧往脸上又抹了把泥,连耳朵眼里都塞了些,这才缩着脖子往村里蹭。 李二家的土坯墙围着个小院子,门口已经站了几个披麻戴孝的。王三刚往门墩上靠了靠,就见个穿青布褂子的妇人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个豁了口的瓦盆。她头发松松挽着,露出的脖颈白得像刚剥壳的笋,眼睛红肿得像桃儿,偏生嘴角还抿着股倔强的劲儿。 “是王屠户吧?”旁边有人认出他来,“你咋这时候来了?”王三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妇人。妇人似有察觉,抬眼往他这边望了望,看见他满脸污泥,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又低下头去。 正这时候,院里头突然乱起来。“不好了!二小子又抽风了!”有人喊着往外跑,差点撞翻王三。原来李二还有个十岁的儿子,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倒在地上抽搐,眼睛翻得只剩白仁。那妇人手里的瓦盆“哐当”掉在地上,碎片溅起来,擦着王三的裤腿飞过去。 王三吓得往后一躲,忽然想起道士的话。他瞅着那孩子蜷缩的样子,又看看妇人慌得发抖的肩膀,心里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这时候有人喊:“快去找张符水来!怕是撞了邪祟!”王三摸了摸脸上的泥,突然觉得这污泥烫得慌。 傍晚往回走时,王三的脸已经洗干净了,只是额头多了道血痕——刚才救那抽风的孩子,被门槛磕的。妇人给他包扎时,手指触到他下巴上的胡茬,停了停才说:“大兄弟,谢谢你。”声音轻轻的,像落在水面上的雨。 过了仨月,王三真娶了那妇人。拜堂那天,他娘偷偷问:“那道士说的祸事,到底是啥?”王三正给新媳妇剥糖块,听见这话笑了:“哪有啥祸事?就是那天我要是干干净净去了,人家寡妇家正办丧事,我跑去看人家媳妇,不是找打吗?” 新媳妇在一旁听见,抿着嘴笑。她后来跟王三说,那天看见个满脸泥的汉子直勾勾盯着自己,心里头又怕又气,后来见他舍命救孩子,才觉得这人虽粗鄙,心肠倒是热的。 其实王三没说,他后来又去找过那道士。老道正在晒草药,见了他就笑:“泥污遮的不是祸,是贪心。”王三当时没懂,直到后来每天早上,新媳妇都嫌他身上有血腥味,却还是会把干净衣裳递到他手里,他才慢慢琢磨出点意思来。 这世上哪有什么天定的姻缘?不过是两个苦命人,在难处里见了真心,就这么凑成了一家子。王三依旧杀猪,只是每次收工回家,老远就能看见门口晾着的衣裳,风一吹,像面小小的旗子,等着他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