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金庸回到阔别十年的老家海宁袁花镇,见到了父亲新娶的妻子,也就是他的继母。可是,金庸看到她十分尴尬,而继母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他,失声痛哭。 1946年春天,当时的金庸,还叫查良镛,22岁,已经是《东南日报》的记者,西装革履,意气风发。他从杭州回到阔别十年的老家海宁袁花镇。十年,抗战都打完了,家乡早已物是人非。他的亲生母亲徐禄,已在战乱中因病去世,父亲查枢卿续弦,娶了顾秀英。 推开那扇熟悉的旧木门,查良镛心里五味杂陈。院子还是那个院子,但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的“女主人”。他准备客气地喊一声“母亲”,但话到嘴边,尴尬得怎么也说不出口。 而那位继母,顾氏,穿着一身靛青色的布褂,看着眼前这个高高瘦瘦、文质彬彬的继子,也是手足无措。两人就这么站着,空气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院墙上爬山虎叶子的沙沙声。 突然,顾氏上前一步,没说一句话,伸出双臂就紧紧抱住了查良镛,然后,这个在邻里口中撑起整个查家的“铁娘子”,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失声痛哭。 这一抱,抱住的是十年的颠沛流离;这一哭,哭出的是一个家庭在战火中的全部辛酸。 查良镛彻底懵了。他不知道,在他离家的这十年里,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经历了什么。她不仅要操持家务,照顾年迈的婆婆,还要在日军的炮火下,独自一人背着瘫痪的祖父躲进防空洞。为了维持查家这个书香门第的最后体面,她甚至变卖了自己所有的嫁妆首饰。 但这都还不是她痛哭的全部原因。 等情绪稍微平复,顾氏擦干眼泪,领着查良镛走进一间昏暗的储藏室,打开一个樟木箱。当箱盖开启,一股陈旧的樟脑和纸墨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时,查良镛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的,全是他儿时的“宝贝”。有他13岁时用稚嫩笔触写的武侠小说《游侠小传》,有他随手涂鸦的作文本,甚至还有他父亲查枢卿亲手为他做的剪报集——那本《荒江女侠》的报纸连载,被父亲一期不落地剪下来,装订成册。 查良镛的手开始发抖。他想起1936年离家求学的前夜,父亲把这本剪报册交给他,说:“你爱看,爹就给你攒着。”谁曾想,这一别,竟是与父亲的永别。父亲在1943年病逝,临终前还拉着顾氏的手嘱咐:“吾儿若归,当以剪报相赠,此乃父子之约。” 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之间的承诺,最后由一个女人,在战火纷飞的十年里,用生命去守护。 更让查良镛“破防”的,是箱子里还有一叠厚厚的账本。翻开一看,正面是查家钱庄的流水账目,记录着一笔笔柴米油盐的开销。而背面,竟然是继母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抄录的、他近年来发表在《东南日报》上的所有文章! 一个只读过几年私塾的传统女性,也许很多字她都不认识,但她就是一笔一画地抄录下来。在那些犀利的国际时评和散文旁边,她还用红笔画着可爱的批注:“这段骂贪官真解气”、“此处该加个侠客才好”。 在无数个夜晚,外面可能是呼啸的警报,也可能是死一般的沉寂,这个女人,在昏暗的煤油灯下,一个字一个字地,为她那个素未谋面的继子,守护着他的文学火种。 这已经超越了母爱,这本身就是一种“侠”。一种不问回报、不计得失,只为守护心中道义的“侠”。 那一刻,查良镛或许才真正理解了“侠”字的重量。它不一定飞檐走壁,不一定快意恩仇。侠,是国破家亡时的坚守,是危难之际的担当,是乱世之中,一个普通人对善良和承诺最顽固的捍卫。 从老家回到上海的火车上,查良镛摩挲着那些泛黄的纸页,继母在防空洞里抄文章的背影,和他父亲灯下剪报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他想起了继母看过他写的少年习作《义仆老张》后,拍着大腿说的一句话:“这个老张,就应该会武功!现在这世道,老百姓就盼着有行侠仗义的好汉出来啊!”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思想的混沌。 1994年,金庸回到海宁重修查家老宅。有记者好奇地问,书房里那个复原的樟木箱里,到底放了什么宝贝。81岁的老先生眨眨眼,神秘地一笑:“这里头啊,藏着两位女侠。” 所有人都以为他说的是小说人物,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两位女侠,一位是给了他生命的生母徐禄,另一位,就是在战火中,用十年光阴,为整个华语世界守护了武侠文学命脉的继母——顾秀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