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对现代文明进步起着决定性作用,为啥还有人不相信科学?因为科学本身就是反直觉、反人性的,而人类主体还远未脱离蒙昧状态。 1926-1930年,英国人类学家普里查德曾对中非阿赞德部落进行田野调查,然后写了一部民族志著作——《阿赞德人的巫术、神谕与魔法》,系统分析了阿赞德人以超自然信仰为核心的文化体系。 有一天,一群阿赞德人正围坐在一棵大树下吹牛逼,突然掉下一根树枝,砸中了王二狗的脑袋。树枝之所以掉下来,是因为白蚁啃食,时间长了,被风一吹就掉下来了。 阿赞德人也都知道原因,但对他们来说,这个因果关系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为啥会砸到人?为啥偏偏砸就到了王二狗?而不是旁边吹牛逼的扈三娘和顾大嫂。沿着这个方向一路问到底,就必然会滑向巫术、神谕和魔法。 苹果砸中牛顿脑袋,如果牛顿思考的不是苹果为啥掉下来,而是苹果为啥砸中牛顿。那答案可能就不是万有引力,而是万有神力,可能是牛顿那天出门,脑袋被门挤了,或者牛顿就是天选之人,为啥? 因为人的思维天生就倾向“意义叙事”,而非“冷峻因果”。树枝和苹果掉落的物理原因,远远不如“为何偏偏砸中我?”这一充满存在主义的焦虑问题更能触动心灵。 说穿了就是讲道理远比讲物理让人觉得有意思,这也是为啥印度宝莱坞敢于各种吊打牛顿,而印度老铁一点都不觉得违和。但科学却要求剥离“自我中心视角”,将事件置于客观、普适的因果链中审视,这无疑与人类寻求个体化意义、归因于神秘力量的本能背道而驰。 这种剥离自我中心主义,需要漫长而艰难的认知训练。大伙都经受过这方面的毒打,比如记住各种枯燥乏味的数学定律、物理规律和化学公式。而拥抱科学就意味着永无止境的求知,各种痛苦的自我颠覆,与直觉和人性的搏斗,以及对自身渺小与无知的直面。 这无疑需要巨大的心智努力和勇气。相比之下,将原因诉诸于“神”,归因于“神的意志”就简单多了,瞬间就能提供确定性答案,消弭人类面对未知的不安。对大脑而言,这种“认知捷径”具有极大诱惑力。 然后,“神”就成了最简单、最广泛、最不需要动脑子的兜底解释,且成本极低。苹果为啥砸中牛顿?老天爷瞅他不顺眼呗;树枝为啥砸中王二狗?那是神的安排……看到没?无论啥问题都可以用神作出解释,快速消除大伙心中的疑惑与不安。 其实,最易传播、最易被接受的,往往不是最正确的,而是最简单的。而“神”恰恰就能以极低的认知门槛,为世间万象提供一个貌似统一的答案,文盲都能懂。而科学因其复杂性和不断修正的特性,在传播广度与速度上天然处于劣势。 比如,房子被泥石流冲垮,科学需要结合气候、植被和房屋结构等进行论证。但“神”不需要如此纠结,比如房子建错地方,惊动了山神,所以受到了神的惩罚。 这就是科学的局限性,它无法穷尽所有未知,技术也无法实现所有愿望。在生老病死、宇宙终极之谜、复杂系统的混沌面前,科学经常显得无力。而这片“未知”领域,恰恰就是神秘主义、宗教,甚至反科学思潮滋生的沃土。 相比世俗国家,宗教国家民众为啥总是显得很自信?因为宗教信徒的人生都具有确定性,因为神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而我们还在逆天改命,我命由我不由天! 比如,世俗社会的“死去元知万事空”,无疑是个巨大的未知。但宗教社会的真主会给你一个无法证伪的确切答案:去天堂,那里有流着奶和蜜的河流,河边草木丰盛,牛羊成群,美女成堆…… 再比如,印度最近遭受了美国关税暴击,我觉得印度主流媒体完全可以把这事解读成“湿婆神的考验”,把危机美化成“轮回必经的劫数”。这事如果发生在伊朗,就可以解读成“真主的考验是隐秘的馈赠。”通俗易懂,且能凝聚神力。 其实,人类历史大部分时期,技术与科学都是平行轨道。钻木取火者不需要知道热力学定律,酿酒师傅也不知道微生物到底是个啥。技术的成功往往被归因于经验秘传或巫术力量,而非抽象的科学原理。 这种“技术有效即可,不问深层原理”的实用主义心态,使科学在漫长的历史中并非生存必需品,其“解释世界”的独特价值一直被实用技术的光环所遮蔽。 自工业革命以来,科学以其严谨、自洽与强大的改造能力,成为文明进步的基石,引领人类不断求真。但哪怕是科技繁荣的今天,简单化、情绪化的反科学叙事依然具有吸引力,甚至具有强大的生命力,比如5G传播疫情,疫苗植入追踪芯片。 因为科学并非人类生存所必须,因为人类主体还远未脱离蒙昧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