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年,曹操下令将许攸处死,许攸吓得高声呼喊:“阿瞒,你忘记往日之情了,竟要加害功臣与老友!”曹操什么也没说,拂袖离去,然而等许攸的首级送到他面前,他又痛哭流涕道:“是我的错。” 许攸的血顺着铜盘边缘往下滴,在青砖上洇出蜿蜒的痕迹,像极了当年官渡战场上的护城河。曹操盯着那颗熟悉的头颅,忽然想起少年时在洛阳城的酒肆里,许攸抢过他手里的肉脯,大笑着说:“孟德,你这点家当还不够我塞牙缝。”那时的许攸,眼里闪着桀骜的光,仿佛天下的规矩都困不住他。 帐外的风卷着残雪拍在帐篷上,呜呜的声响里,似乎还能听见许攸三天前在军帐里的叫嚷:“若不是我许子远,你曹操能进得了邺城?这袁家的地盘,该分我一半!”当时曹操正低头擦拭着缴获的袁绍佩剑,剑锋映着他铁青的脸,帐内的将领们都屏住了呼吸,只有许攸还在拍着桌子,唾沫星子溅到了案上的酒爵里。 许褚捧着许攸的首级进来时,甲胄上还沾着血渍。这位悍勇的将军难得露出犹豫的神色,低声道:“主公,许先生……到死都在喊您的小字。”曹操没抬头,手指摩挲着铜盘冰凉的边缘,忽然想起建安五年那个闷热的夏夜,许攸穿着单衣从袁绍营中奔来,草鞋磨破了底,却举着偷来的军粮分布图,在他面前笑得像个孩子:“阿瞒,我给你送大礼来了!” 帐帘被风掀起,灌进的寒气让烛火猛地摇曳了一下。曹操打了个寒颤,恍惚间看见许攸站在火光里,手里举着他写的《求贤令》,嘲讽道:“你说唯才是举,到了我这里,怎么就成了功高震主?”他想反驳,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身影在火光中渐渐消散。 第二天清晨,曹操让人把许攸厚葬在邺城郊外,亲自写了碑文。落笔时,笔尖在“故友许子远”几个字上顿了又顿,墨汁在纸上晕开,像一滴没忍住的泪。郭嘉站在一旁,看着主公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官渡之战胜利后,许攸骑着曹操的战马,在邺城的街道上狂奔,高声喊着:“曹操能有今天,全靠我许攸!”那时曹操在城楼上看着,脸上带着无奈的笑,眼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下葬那天,邺城的百姓都站在路边观望。有老人念叨着许攸的好,说他当年在官渡之战后,帮着减免了三年赋税;也有士兵低声骂着,说他前几日醉酒后,竟指着城门上的“曹”字大旗,说那该换成“许”字。曹操骑着马走在送葬队伍最前面,听着这些议论,忽然勒住缰绳,对着许攸的墓碑深深一揖。阳光穿过稀疏的树枝落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个被心事压弯的凡人。 夜里,曹操独自坐在书房,翻出许攸少年时送他的那枚玉佩。玉佩上刻着“共天下”三个字,边角已经被摩挲得光滑。他想起许攸当年弃袁绍而投他时,曾握着这枚玉佩说:“阿瞒,这天下该有能者居之。”那时他们都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和智谋,真能闯出个不一样的天地。 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梆子敲了三下。曹操把玉佩贴在胸口,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有泪滚落。他想起自己刚发布《让县自明本志令》时,许攸拿着文稿来找他,指着“欲望封侯作征西将军”那句,骂他心口不一:“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想要的,从来都是这万里江山!” 帐外的积雪开始融化,顺着帐篷缝隙往下渗,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曹操看着水洼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忽然明白许攸的错,或许就错在把帝王当成了永远的少年,错在以为那些共过的患难,能抵得过权力场上的冰冷规则。而他的错,是明明知道这一切,却还是在那一刻,没能按住腰间的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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