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比我大十多岁，现在已经 67 岁了。令人惊讶的是，尽管他已经老了，但他仍然精力充沛。每天早晨五点半，天刚蒙蒙亮，他就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阳台上，跟着手机里的太极音乐慢悠悠地比划。我总笑话他招式像广播体操，他却一本正经地纠正：“这叫气沉丹田，你看我这膝盖，比你爬五楼还利索。” 他退休前是中学的物理老师，黑板擦用坏了几十个，粉笔灰落满了三十年的教案本。现在不用早起备课，却比从前更忙了。六点半准时去公园和老伙计们打乒乓球，他的球拍包浆得发亮，据说是当年学生送的退休礼物。有次我去看他打球，见他蹦起来扣杀，动作敏捷得像个小伙子，赢了球还会像孩子似的挥挥拳头，白头发在晨光里闪着银光。 早餐他总坚持自己做，说外面的油条太油。煎蛋要溏心的，粥得用砂锅慢慢熬，上面浮着层米油。我赖床到七点，桌上准摆好了碗筷，他坐在对面看报纸，眼镜滑到鼻尖上也不扶，看见我出来就抬抬下巴：“赶紧吃，凉了腥气。” 去年我母亲摔了腿，卧床三个月。他每天下午准时去老太太家，推着轮椅带她晒太阳，给她读晚报上的养生知识。有次我撞见他蹲在地上，给我妈剪脚趾甲，老花镜推到额头上，眯着眼仔细打量。我妈偷偷跟我说：“你爸（她总跟着我叫）比亲儿子还上心，给我擦身都不嫌脏。” 他有个旧铁皮盒，锁得紧紧的，我总以为藏着什么宝贝。有天他拿出来翻找，我才发现里面全是学生的贺卡，最上面那张是二十年前的，字迹稚嫩：“张老师，谢谢您每天多留半小时给我讲题。”他摸着卡片上的折痕，眼里的光软软的：“这孩子现在当医生了，上周还来家里看我。” 前阵子社区组织老年合唱团，他报了名，每天晚上对着手机练歌。有次半夜起夜，听见他在客厅哼《夕阳红》，跑调跑到天边，却唱得格外认真。我说他五音不全，他却梗着脖子：“重在参与，你看李大妈都敢上台，我怕啥？”结果演出那天，他站在第一排，领带打得笔直，唱到高潮时还举起了拳头，台下的掌声响成一片。 上个月他体检，各项指标比我还好。医生说他心肺功能像五十岁的人，他回来得意了好几天，买菜时特意绕到小区宣传栏，指着健康知识海报跟邻居说：“你看，我说要多运动吧。” 周末我们去郊外爬山，他拄着根竹拐杖走在前面，步伐稳健。我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看见他站在半山腰等我，手里摘了朵小雏菊，看见我就举起来：“给你，路上捡的，比城里的月季香。”山风吹起他的衣角，白头发飘在风里，却让人觉得比春天还要有生气。 其实他也有脆弱的时候。有次半夜腿抽筋，疼得直冒冷汗，却咬着牙不叫醒我，第二天走路一瘸一拐的，才被我发现。我嗔怪他不吭声，他却笑着说：“多大点事，你明天还得上班呢。” 现在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台灯下写日记，字迹有些颤抖，却一笔一划很认真。我凑过去看，最近一篇写着：“今天乒乓球赢了老王，给老伴煎了溏心蛋，她夸我手艺进步了。日子嘛，就得这样慢慢过，有滋有味的。” 窗外的月光落在他的白发上，我忽然明白，所谓精力充沛，从来不是指年龄，而是对生活的热乎劲儿——是认真对待每一顿饭，是用心牵挂每一个人，是把平凡的日子，过得像他熬的粥一样，稠稠的，暖暖的，满是让人踏实的烟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