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刘海彬（整理：白叔）

母亲和大舅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妹，当年，姥爷和姥姥相继去世后，留下我大舅和年幼的母亲相依为命。

姥姥去世时，我母亲只有十岁，她拉着我大舅的手，看向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姥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姥姥用尽最后一口力气嘱咐大舅“占林，妈拜托你，一定要把你妹子抚养长大。”

大舅握紧姥姥的手，向她老人家信誓旦旦地做保证“妈，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妹妹的。”

听了大舅这句承诺的话，姥姥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那一年大舅刚满十九岁。

在过去的农村，大舅十九岁，应该娶妻生子了，可是他为了把我母亲抚养长大，他婉言拒绝了那些为他说媒的人。

大舅每天起早贪黑去田间地头干农活，一年下来，挣得钱根本不够他们兄妹俩的花销。

母亲看着自己大哥累死累活干一天活挣不了多少钱，她凑到大舅跟前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大哥，我想辍学回家，跟着你一起去种地。”

大舅当时正低着头穿针引线，把白天洗干净的被套、褥套缝上，听我母亲说完这句话，他立马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生怕自己听错了，让母亲再次说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我母亲觉察到大舅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儿，但是话已经说了，就没有必要收回去，于是，她唯唯诺诺又说了一遍。

大舅放下手里的针线，把母亲怒斥一顿“美霞，不念书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说了，这次就当我没听见，我现在每天拼了命干活，为了啥，不就是想把你供出去，让你走出穷山沟，改变自己农民的身份吗？”

母亲意识到自己错了，赶紧哭着向大舅道歉“大哥，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提辍学这件事儿了。”

“好，那你现在去写作业吧。”大舅用充满老茧的手拍了拍母亲的小脑袋瓜。

母亲上学时非常用功，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名，几年以后，她成了全公社第一个考上县重点高中的农村孩子。

能进入县重点高中读书，意味着自己的另一只脚已经迈进了大学校园。

那时候，大舅为了供母亲读书，他除了靠种地以外，空闲的时候还去附近砖厂当苦力。

在砖厂干活，一个小时能挣四毛钱，有时候大舅挣七块钱，连着干一个星期，就够母亲一个月的伙食费。

有一回，大舅实在太累，往砖窑里扛土坯，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上，等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卫生院。

大舅心疼钱，醒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办理出院手续，他知道，躺在医院里一天，弄不好要花出百八十块钱。

大舅不想让我母亲担心，于是，他告诉工友，不许把他在砖厂里晕倒的事情告诉自己妹妹。

在村里，只要提起大舅的名字，无一不为他竖起大拇指。

我母亲没有辜负大舅的期望，她凭借自己的努力，在高考那年，她考上了理想大学，当时，我母亲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

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大舅犯了难，母亲就读的大学距离老家两千多公里以外，车费就得一两百元。

大舅掏了掏自己的裤兜，里面只有五十六元。

大舅正犯难的时候，村支书带领大家伙来了。

“占林，美霞考上了大学，这是咱们全村人的骄傲，我知道你们家经济条件有限，我组织大家伙为美霞募捐，这里是二百块钱，你拿着。”

“赵支书，我……”大舅接过村支书递过来的钱，瞬间哽咽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占林，什么都不需要说，只要美霞能顺利完成学业，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果不其然，等我母亲大学毕业以后，大舅的好日子总算来了。

隔壁村有一个孙木匠的女儿，她看上了大舅，对方告诉媒人，只要大舅愿意娶她，自己可以一分彩礼钱不要。

在当时那个年代，结婚至少得五百元彩礼钱，大舅听说孙木匠的女儿一分钱不要，他高兴坏了，赶紧让媒人通知孙木匠，他愿意娶他们家的女儿。

就是这样，没过多久，大舅和隔壁村孙木匠的女儿结了婚，他俩结婚，没有举办婚礼。

大舅之所以不举办婚礼，不是没人为他操持，而是举办一场婚礼，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要把这个钱邮寄给我母亲。

我母亲大学毕业以后有幸留在南方某个省城工作，后来她太想念老家和自己的大哥，于是，未经我大舅同意，辞掉了省城的工作，回到老家县城当了一名很普通的高中老师。

我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每逢放假都跟着母亲去大舅家里坐坐。

大舅见到我和母亲来到自己家，赶紧吩咐舅妈去鸡架里抓只公鸡回来，然后炖榛蘑给我们吃。

那时候我年龄比较小，嘴很馋，每次看到舅妈做的公鸡炖榛蘑，口水直流。

大舅很疼我这个外甥，要是过年去他家拜年，临走的时候总是给我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听我母亲说，她刚生下我那时候，我父亲去外地出差，爷爷和奶奶住在农村，身体不好，不能来城里照顾我母亲。

母亲生下我以后，特别馋大米粥，大舅知道以后，他回到农村，想尽一切办法终于弄到了一袋大米。

然后他就冒着大雪背上大米，步行二十多里地来到县城，把大米送我家。

母亲看着自己大哥身上挂着厚厚的雪，让他住一晚再回去，大舅不同意，说家里不少农活没干完，他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家里。

母亲站在窗前，看着大舅渐行渐远的背景，她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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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没吃大米粥之前，奶水根本不够我吃的，后来因为大舅送来的大米，她顿顿能喝上大米粥，吃上一个白水煮蛋，奶水才变得充足了。

这份恩情，母亲总挂在嘴边。

我上小学五年级那年，大舅家的双胞胎表姐考上县重点高中，我母亲说学校的伙食差，而且寝室人太过拥挤，让两个表姐住在我家里。

我大舅不同意，说这一住不是一天两天的，我家房子本来就不大，两个孩子住在我家，会给我父母添麻烦的。

“大哥，你说这话就是没把我当成自己家人，当初我坐月子的时候，你是怎么对我们家的，经常给我们家送来猪肉、公鸡还有大米，这份恩情，我一直牢记在心里。”

自从两个表姐搬到我家里以后，我们家吃的主食都是大舅从农村送来的。

我母亲不让他往这里送，说家楼下就是粮油店，去买很方便的，大舅说他送来的粮食是没打过农药没下过化肥的，纯绿色食品，吃着有营养。

大舅说，两个表姐在我家住，已经给我们添了麻烦，要是不为家里做些什么，他心里过意不去。

我母亲非常了解她大哥的脾气，既然阻止不了，那就随他高兴就好。

两个表姐刚上高中时，她俩的学习成绩是比较偏后的，我母亲每天会利用吃过晚饭的那段时间给她俩补习功课。

经过半年多的补习，两个表姐的学习成绩有了明显的提升，考试时能排在年级的前一百名。

两个表姐是非常懂事的孩子，每次看到我母亲在厨房忙来忙去，她俩赶紧上去帮忙，一个往桌子上拿碗筷，一个给母亲打下手。

两个表姐在我母亲眼前晃来晃去，把我母亲晃晕了，我母亲对她俩说“两个小祖宗赶紧去洗手吃饭，你俩再忙活，大姑我就要晕了。”

两个表姐听我母亲这么说，她俩捂嘴大笑起来。

正是因为有我母亲的帮助，两个表姐成绩提升的很快，三年后，她俩的高考成绩都不错，都考上了重点大学。

两个表姐考上大学以后，她俩跪倒在我母亲面前。

“大姑，谢谢你和大姑父这三年来对我们姐妹俩的照顾，我们会一直念及你和大姑父的好，等我们有了能力，肯定要好好报答你们二老。”

听我两个表姐这么说，我母亲被感动得泪流满面。

两个表姐上了大学以后，她们会时常打电话到家里，和我母亲聊上半个多小时，参加工作以后，经常给我父母送来了礼品。

这么多年，我们家和大舅家相处的很好，前些年，我们家与大舅家更成了亲上加亲了，因为我的媳妇儿就是舅妈的亲侄女。

前些天，大舅过六十六大寿，我们一家四口过去拜寿，在饭桌上，我父亲端起酒杯，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是非常赞同的。

“一个家族的兴旺，重要的是团结，谁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如果我们站在高处的人愿意向下面的人伸出一把手，帮扶他一把，就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成为这个家庭中的一员，是我一生的荣耀，让我们一起为美好的生活干杯。”

父亲这句话说完，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约而同鼓起掌声，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的眼角竟然忍不住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