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得志立即赶到老战友家,看到炕上老人颧骨高耸,盖着补丁摞补丁的破棉絮,正是他长征路上拜把子的兄弟侯礼祥。杨得志当场震怒,这一声怒斥如惊雷般炸响,也揭开了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侯礼祥的故事始于1929年的江西。17岁的他揣着半袋糙米投奔红军,登记名册的文书听他说“小名叫礼祥”,便在簿子上写下“李祥”。 这个笔误成了他命运里第一道隐秘裂痕。在红一方面军一师一团,他跟着团长杨得志从湘江战役打到强渡大渡河,颈后被子弹穿洞那次,是杨得志背着他爬过三座山才找到医疗队。 1936年红军会师时,他已凭着五次负伤的战功当上红一师三团团长,当时的师长陈赓总说“礼祥这娃,骨头比刺刀还硬”。 转折发生在1939年。叶剑英将因腿伤无法再上前线的侯礼祥叫到武汉八路军办事处,交给他一个黑皮箱——里面是红军团长的身份证明和地下工作暗号。 “到江陵当联保主任,给党送情报。”叶剑英拍过他的肩膀。为保密,他把箱子藏在侯家祠堂横梁上,自己换上长衫,成了乡亲们眼里“替国民党办事的汉奸”。 1943年一个雨夜,箱子被小偷撬走,他追了三里地,最终只捡到几片碎木片。 新中国成立后,侯礼祥揣着模糊记忆找过江陵县委。接待的干部翻遍档案,没找到“侯礼祥”,只在边角处看到“李祥,红一师三团团长,1939年调地方工作”的记载。 “同名的多了去了。”干部丢下这句话,让他回乡等候。他跟着乡亲们下地种稻,学放牛,牛绳磨破手心,就想起当年握枪的老茧。 有人问起过去,他说“打过长征”,换来的多是撇嘴:“就你?放牛都放不明白。” 1957年的一场运动中,他当过“联保主任”的事被翻出。有人举着他当年穿长衫的照片喊“特务”,他想辩解自己是地下党,却拿不出任何凭证。 此后十年,他在农场挑粪、割草,腰弯得越来越深。 1961年春天,他从糊墙的旧报纸上看到“杨得志任济南军区司令员”的消息,借着马灯光写了封信,把强渡大渡河时杨得志教他游泳、腊子口战役背他突围的细节写了满满三页。 信寄出去三个月,杨得志的回信到了。 信纸泛黄,字迹有力:“礼祥吾弟,见字如面,你我强渡大渡河时共饮一壶水的情谊,此生不忘……”侯礼祥攥着信去找公社书记,对方扫了一眼就扔在桌上。 这封信后来被锁进抽屉,直到五年后他再次看到杨得志的消息。 1971年深秋,60岁的侯礼祥揣着两个红薯,从公社林场出发,步行到沙市码头,扒上开往济南的煤车。 到济南军区门口时,他鞋帮磨穿,脚趾露在外面,门卫见他手里攥着半张写着“杨得志”的报纸,才让他进去。杨得志正在外地考察,工作人员让他写下经历。 他趴在招待所的桌上,把长征路上吃过的草根、负过伤的位置都画了下来。 杨得志回来看到这些,在办公室哭了半晌。他总以为侯礼祥牺牲在了某次战斗里,没想到老兄弟竟在乡间受苦。 他当即寄去200元钱和一封介绍信,让侯礼祥找武汉军区的曾思玉。这封信回到江陵,又成了“模仿笔迹”的罪证。 1973年杨得志调任武汉军区,第一件事就是驱车下乡,于是有了开头那幕。 在小屋内,杨得志解开侯礼祥的衣襟,看到他胸口那道月牙形的伤疤——那是飞夺泸定桥时被弹片划的,当年还是杨得志用绑腿给他包扎的。 “这伤疤就是凭证。”杨得志红着眼眶对跟来的县委干部说。他随后找来杨勇、叶剑英联名作证,把侯礼祥的经历写成材料上报。 1974年春天,江陵县委门口贴出公告,确认侯礼祥“红一师三团原团长,享受老红军待遇”。 领到第一个月40元补贴那天,侯礼祥买了瓶烧酒,坐在当年藏黑皮箱的祠堂门口,对着空荡荡的横梁喝了半晌。 1991年侯礼祥去世时,床头摆着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和杨得志在1975年的合影,两个白发老人并肩站着。 另一张是泛黄的红军名册复印件,“李祥”两个字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添上了“侯礼祥”三个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