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宗时,徐州有个道士。他发现有个叫王智兴的卫兵,每天把他家门口打扫得干干净净。几十年如一日这让道士很感动,于是把小王带到一片竹林,标记了一块土地,跟他说,你母亲去世后,一定要把她葬在这里。
王智兴扫完便匆匆奔向军营操练,粗布军服下摆沾满泥点,饷银袋里永远只剩几个铜板家中病弱的寡母等着他买药续命。
少年望着坡下军营的旌旗,只当道士那句话是句飘渺的吉言。
他更惦记着药铺里新到的黄芪,母亲昨夜咳得整宿未眠。
就在三年后春寒料峭,王母终究没能熬过倒春寒。
那天王智兴跪在塌前攥着母亲冰凉的手,猛然想起竹林里的记号。
他借了铁锹独自上山,枯竹掩映的坡地上,三年前那道浅痕竟未被落叶覆盖。
挖至三尺深时,铁锹“铛”地撞上硬物,一块刻着夔龙纹的青石板在土中泛着幽光。
于是他咬牙挪开石板,将薄棺缓缓放入穴中。
在覆土时忽觉掌心温热,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就在此时青石缝隙里渗出缕缕暖雾,竟然融化了周遭残雪。
就在葬母七日后,军营校场突发骚动。
新到的将军巡视时,坐骑被流矢惊得扬蹄狂奔,眼瞅着就要撞到将军。
于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王智兴一个飞扑上前拽住缰绳,生生被拖出十余丈,手背磨得血肉模糊,这才制服住这匹烈马。
当将军扶起这个满身尘土的小兵,瞥见他腰间露出的半截孝带,葬亲未满旬日就回营?
将军见他既有孝心,又勇敢无畏,于是打算给他个机会展示。
就在第二天,王智兴被调入将军帐前听令。
在那之后战场成了他新的修炼场,箭矢总擦着鬓角飞过,长矛挥舞时如有神助。
同袍笑称王家阿娘在天护佑,他沉默地磨着枪尖,将每一次冲锋都当作对命运的叩问。
当淮西兵变的消息传来时,王智兴已升任都虞候。
而当叛军围困徐州那夜,他带十名死士缒城而下。
就在此时敌军粮仓燃起的烈焰映红半边天,流矢却像长了眼睛般避开他的要害。
到了黎明时分城门洞开,王智兴血染征袍归来,左肩贯穿的箭杆还在颤动。
将军捧着酒瓮为他冲洗伤口,好小子,阎王爷都不敢收你!
二十载烽烟散尽,唐宪宗元和十四年的春风吹绿了徐州城。
百姓涌上街头争睹新任武宁军节度使的风采,王智兴的朱紫官袍却径自掠过喧闹长街。
后山竹林深处,母亲的坟茔早已被葱郁新竹环抱。
当年老道士的破观只剩半堵残墙,他抚过墙缝里新生的蕨草,忽然读懂青石板的暖意,哪有什么风水宝地,不过是一个孝子多年扫地的赤诚,焐热了命运的铁石心肠。
在节度使府落成那日,徐州百姓惊奇地发现,巍峨府邸旁竟立着座青竹为梁的祠堂。
正堂供着老道士的牌位,楠木立柱上深深刻着,扫地多年,得一箴言,终身行之,福报自生。
每逢朔望,总见那位紫袍玉带的大员亲手执帚,在祠堂前扫出一片净土。
竹枝划过石板的沙沙声,穿越三十年光阴,依然如少年般纯粹。
青石板的秘密最终在节度使晚年揭晓。
工匠修缮祠堂时,在竹根下掘出块温润如玉的残碑,斑驳字迹记载着前朝名医在此埋下地热石,专为疗愈寒痹之症。
王智兴摩挲着残碑苦笑,命人将石碑移置母亲坟前。
暖雾氤氲的竹林里,他看见那个为母亲扫了半辈子雪夜的自己,所谓天意,不过是人间至诚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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