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后，母亲在我和大哥家轮流养老，四月份的时候，母亲在大哥家，我和爱人前去看望，那天她背着大哥突然跟我说：“老二，你跟儿媳妇商量一下，看我能不能提前去你家？”我正要说话，爱人过来一把拉住了我。 爱人拉着我往厨房走，说大哥在客厅泡茶，让我去搭把手。路过阳台时，我看见母亲坐在小马扎上择菜，背比上个月更驼了些，银白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大哥家的阳台正对着菜市场，嘈杂的叫卖声飘进来，母亲择菜的动作却慢悠悠的，像怕碰坏了手里的菠菜。 厨房的水龙头没关紧，滴答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爱人往我手里塞了个剥好的橘子，低声说：“妈刚才跟你说的话，别答应得太急。”她往客厅瞟了一眼，大哥正举着茶杯跟人打电话，嗓门洪亮地说“我妈在我这儿好得很，顿顿有肉”。 吃饭时母亲没怎么动筷子，光给小侄子夹菜。大哥夹了块红烧肉放她碗里，说“妈你得多吃点，二弟他们来了，别让人觉得我亏待你”。母亲笑了笑，把肉又夹给小侄子，说自己牙口不好。我注意到她碗里的米饭几乎没动，筷子在碗沿蹭了又蹭。 饭后大哥去卧室接电话，母亲悄悄拉我到阳台。她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包着几块水果糖。“这是你小时候爱吃的橘子糖，”她往我手里塞，“你大哥家的孙子不爱吃这个，放着也是浪费。”糖纸在手里硌得慌，我想起小时候母亲总把这种糖藏在衣柜里，省着给我和大哥分。 爱人端着洗好的草莓过来，笑着说：“妈，下个月月初我就来接您，正好赶上老二休年假，带您去公园划船。”母亲眼睛亮了亮，说“不用麻烦”，手却紧紧攥住了我的袖子。我忽然想起上个月视频，母亲说大哥家的地板滑，她上周摔了一跤，大哥说“老年人骨头脆，少走动才安全”。 回家的路上，爱人说她刚才在厨房看见母亲的药瓶放在茶几底下，标签都磨掉了。“大哥大概是忙忘了，”她握着方向盘，“但妈不好意思说，只能自己熬着。”车窗外的梧桐树抽出新叶，我想起父亲在世时总说，母亲这辈子最要强，再难也不肯在儿女面前掉眼泪。 过了三天，爱人买了些营养品，说要再去大哥家看看。进门时看见大嫂正翻母亲的衣柜，把几件旧衣服往垃圾袋里塞。“这些都穿不了了，留着占地方，”大嫂看见我们，赶紧解释，“我给妈买了新的。”母亲站在旁边，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 那天下午，爱人以“家里水管坏了，想让妈去帮忙照看两天”为由，把母亲接回了家。路上母亲摸着车窗上的雨痕，说其实大哥对她挺好，就是太忙了。“他老板总加班，孩子又要上补习班，”她絮絮叨叨地说，“我在这儿住着，总怕给他们添乱。” 到家时夕阳正斜照进客厅，爱人给母亲铺了新床单，说“这屋朝阳，比大哥家的卧室暖和”。母亲坐在床边，摸着崭新的被罩，忽然说“还是你这儿舒坦”。晚饭时她吃了满满一碗粥，说爱人熬的小米粥比大哥家的电饭煲煮的香。 其实老人想换地方住，未必是受了委屈。不过是住得拘谨了，想找个能自在喘气的地方。儿女觉得给了吃穿就尽了孝，却忘了他们更怕的是给儿女添麻烦，连咳嗽都得捂着嘴。 轮流养老本是想让老人少奔波，可若是少了体谅，换再多地方也暖不了心。真要孝顺，不是看住多久，是看能不能让她住着踏实，敢大声说话，敢随便翻冰箱，敢说自己想吃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