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选接班人的眼光确实毒辣。放着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朱高煦不选,偏挑瘸腿的胖儿子朱高炽,这步棋走得妙。 太祖洪武十八年冬,辽东风硬如刀,进呈北平战报时,朱元璋一挥笔,世子印捺在朱高炽名下。 朱元璋当众夸一声“仁孝宽厚”,那印章等于钉铁板,谁想撬都得先掂量命。 二十年后,永乐朝堂暗流翻涌。朱棣坐奉天殿,眼神却时常落向右侧武服少年──朱高煦。 靖难烽火中,朱高煦抢马夺旗,刀砍元帅大纛,漂亮得像戏台里一招“翻江倒海”。 朱棣爱这股狠劲,可又怕动祖训根基。 朝服罗列,文臣排成两列。 解缙、黄淮一步三叩,“立嫡立长”四字犹如千斤石砸在殿砖。 朱棣手指扣龙椅,木屑落袖。放纵此言,等于告诉天下自己忤逆太祖。 压下火,事先搁着。 北平更凶险。建文三年春,李景隆押五十万南军围城。 城里只剩一万老弱,朱高炽扶墙站上箭楼,胖身子裹铁甲,喊出“空城”主意。 昼开城门,夜点火牛,胡椒灰随北风卷入敌营。 守三月,南军冻死饿死塌气势,朱棣趁隙反攻。 朱棣翻阅战报,默记一句:江山险处靠稳重,不只靠冲杀。 朱高煦不服。白沟河血战,他拼着箭穿肩救父王脱围。 真定鏖兵又破敌骑万人。军功亮眼,治国履历却一片空白。 文臣看朱高煦只见一把快刀,看朱高炽却能想见一张稳案。 永乐二年,朱棣北征前夜,灯下问储位。解缙先揖后言:“嫡长取信,圣孙继后,万世安。” 朱棣抬眉,“好圣孙”三字击中心口。 朱瞻基那时九岁,大帐里能背兵法,能画蓝图,随军渡过鸭绿水寒不吭声。 朱棣爱极,梦里还看见太祖递玉圭给这孩子。 杨士奇接着抛一句,“虎父焉有驽子”。话轻,钉子深。朱棣掩袖咳笑,心底天平再倾。 南京忽传消息:朱高煦拒绝云南就藩。借口水土不服,实则赖在京畿挖墙脚。府邸私练悍卒,旗号“天策卫”,自比秦王破长安。此举等于在朱棣胸口踹脚。 朱棣回京雷霆。天策卫解编,兵牌夺走,连带亲信下狱。 圣旨一道,把燕王次子改封山东乐安。 封地虽肥,却圈成笼子。朱棣又下诏:太子监国,六部大小章奏先阅朱高炽。 太子上殿第一天,雨后积水,百官踝深泥。 朱高炽让人抬木板铺道,再命帛书写“恤民”二字,贴仓门减秋粮一成。 接着翻出旧案,删十条累赘律例。 三月过去,户部报库银盈余,兵部报军饷如期。杨士奇摇扇暗赞:朝无废事,瘦而不竭。 乐安州内,朱高煦关起府门磨刀,消息递到京师,朱棣却只笑一声,把牙齿咬碎咽回肚里。 皇城钟鼓未停,太子印信日渐油亮,群臣折子开头改叫“殿下”而不提“世子”。局势至此再难翻盘。 永乐二十二年八月,朱棣巡漠回銮,龙舟靠金川门,朱高炽率百官跪迎。 君臣相对,朱棣伸手扶太子,两人手心相叠。 朱棣回头望见朱瞻基握剑立在旌旗下,心里落锤:祖训守住,血脉延续,江山才有长久说头。 一纸诏书次日悬中极殿,天下知晓太子位稳。 文官欢呼,武勋噤声,燕王旧部暗暗散去。朱高煦只 能握拳,自嘲当年冲锋太猛伤了路。 故事没真正落幕。几年后朱棣驾崩,仁宗登基仅十月。 英宗、景泰、夺门、南征北讨,明朝风雨继续。 那一道世子诏书像钉子,定住了王朝法统,也钉死了朱高煦最后的梦。 参考资料 《明成祖实录》卷三十二,中华书局影印本,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