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7年，俄国贵妇特鲁别茨卡娅公爵夫人，行走一年多，约6000公里，从莫斯科来到西伯利亚监狱，与被流放在这里的丈夫见面。当她看到日思夜想的丈夫时，跪在地上，长久地亲吻着套在丈夫脚上冰冷沉重的镣铐。   “公爵夫人，这是最后一次询问您的决定。” 沙皇的信使将一份烫金文件推到叶卡捷琳娜・特鲁别茨卡娅面前，“只要在这份离婚协议上签字，您依然是莫斯科最尊贵的夫人。庄园、珠宝、农奴…… 所有的一切都会原封不动地属于您。”   “信使先生，” 她抬起头，深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犹豫，“您见过冬天的白桦林吗？”   信使愣了一下，不知这位贵妇为何突然说起树林。“每棵树都有自己的根，” 她轻轻合上文件，“就算风暴把树枝折断，根也不会离开泥土。谢尔盖在哪里，我的根就在哪里。”   信使的脸色沉了下来：“您该知道他做了什么。十二月党人起义是叛国大罪，陛下仁慈才给您留了后路。西伯利亚是什么地方？零下四十度的严寒，吃的是掺着沙子的黑面包，您的丝绸裙子连第一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叶卡捷琳娜站起身， 她平静地说，“告诉陛下，特鲁别茨卡娅家族的女儿，不会用丈夫的苦难换荣华富贵。” 1826 年春天，叶卡捷琳娜的旅程从莫斯科的阴雨开始。她换乘马车时，车夫打量着这个穿着朴素却气度不凡的女人，忍不住问：“您要去叶卡捷琳堡？听说那边在抓十二月党人的家属呢。” 她裹紧披肩，低声说：“我只是去看一个老朋友。” 车夫撇撇嘴，扬鞭赶车，车轮碾过泥泞的道路，溅起的泥水弄脏了她的裙摆。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失去贵族身份后，连马车夫都会用怀疑的眼神看她。   翻越乌拉尔山的那天，暴风雪来得格外猛烈。马车陷在雪地里，叶卡捷琳娜和车夫一起推车，手指冻得失去知觉。突然，她脚下一滑摔倒在雪地里，咳出的血染红了白雪。车夫吓坏了，要背着她往回走：“再往前走就是死路一条！”   她抓住车夫的衣袖，声音微弱却坚定：“把我扶起来…… 谢尔盖在等我。” 那一刻，她想起离别前母亲的哭喊：“你这个傻女儿！他是叛国者啊！” 想起哥哥愤怒的质问：“你要让特鲁别茨卡娅家族蒙羞吗？” 可这些声音都抵不过丈夫在法庭上的那句嘶吼：“我的妻子是无辜的，一切罪责我一人承担！”   当他们终于抵达托博尔斯克时，叶卡捷琳娜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当地官员看着这个形容枯槁的女人，难以置信地问：“您确定要继续往东？去伊尔库茨克的路，连驿站都没有。”   “给我一张通行证。” 她从包裹里掏出仅剩的几个卢布，“我可以步行。” 官员摇摇头，在通行证上盖了章。   “谢谢您。” 她接过通行证，转身走进寒风里。 1827 年 12 月，叶卡捷琳娜终于站在了尼古拉耶夫斯克监狱的门口。 当她看到一群穿着破烂囚服的犯人在砸石头，其中一个佝偻的身影让她心脏骤停 —— 那是谢尔盖吗？ “卡佳……” 谢尔盖喃喃地叫着她的小名，手里的锤子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周围的囚犯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惊讶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   她伸出手，轻轻拂去镣铐上的冰碴，然后埋下头，长久地亲吻着那冰冷的金属。“我来了，谢尔盖。”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喜悦，“我来陪你了。”   谢尔盖猛地跪在她面前，紧紧抱住她，铁镣硌得她生疼，可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温暖的拥抱。“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哽咽着，泪水滴在她的头发上，“我不是让朋友给你带信，叫你好好生活吗？”   “没有你的地方，哪有生活可言。” 她捧起丈夫布满伤痕的脸，指腹摩挲着他脸颊上的疤痕，“你看，我把拜伦诗集带来了，晚上我们可以一起读。”   监狱长被这一幕震撼了，他从事狱警工作三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他咳嗽了一声：“夫人，这里不是您该待的地方。按照规定，您最多只能住三个月。”   “我要留在这里。” 叶卡捷琳娜站起身，目光坚定地看着监狱长，“我可以做洗衣妇，做厨娘，只要能留在他身边。”   接下来的日子，叶卡捷琳娜开始了完全不同的生活。她住在监狱旁一间破旧的小屋里，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丈夫和其他囚犯缝补衣服。冬天屋子里没有取暖设备，她的手冻得长满冻疮，却依然笑着对谢尔盖说：“你看，这样就和你手上的茧子配成一对了。”   有天晚上，谢尔盖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心疼地说：“卡佳，你走吧。我宁愿在梦里想你，也不想看你受这种苦。”   她把脸贴在丈夫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傻瓜，你忘了我们的誓言吗？‘生同衾，死同穴’。这里虽然冷，可我的心是暖的。” 1838 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叶卡捷琳娜的咳嗽越来越严重。她躺在木板床上，盖着谢尔盖用囚服改的被子，已经没有力气坐起来。   叶卡捷琳娜去世时，年仅 41 岁。谢尔盖抱着她冰冷的身体，三天三夜不肯放手。监狱长强行把他拉开时，发现他的指甲缝里全是冻土 —— 他试图用手挖开冻土，想给妻子一个像样的坟墓。   在叶卡捷琳娜下葬后的第十天，谢尔盖也停止了呼吸。狱卒发现他时，他怀里紧紧抱着那本拜伦诗集，书页上有他用鲜血写的字：“我们终将在春天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