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6年前，那时候我还是建筑施工员

有一天，我找经理要小工，有些地方叫散工，就是干些零碎的事情

第二天，经理给了我一个干瘪的老头

按年龄，我估计这老头超标了，不知道记错没，工地是有65岁的法规限制，超过了就不能来干活了。我没在意， 就算超标了，那也是经理给我的人。

我就这样把他领走了。

这是我当施工员4年的日子里，做过最令我后悔的决定。

我让老头拿着一把砂轮机，就类似手持切割机一样的东西，去寻找墙壁上露出来的钢筋，把这些露出来的头子给切掉。

我跟着老头，他一路割，我一路走，我就在旁边一边玩手机，一边帮他寻找露出的钢筋。

我正低着头看新闻，突然哐一声，

我莫名其妙的抬起头看了看，老头正背对着我

他缓缓转过来，右手拿着砂轮机，左手放在胸口和右手手臂的中间，用沙哑的声音望着我说，

“工长，我糟老”。

我望向他左手，虎口处喷涌出鲜血，大拇指旁边是一道深深的裂痕。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炸了，双腿就像打了麻药一样开始发软，汗水刷刷地流下来。

老头没有哭喊，甚至连呻吟都没有，彷佛他一点都不疼，只是表情木讷地看着我，好像等着我救他。

那一刹那，我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帮他

我本能地想打电话叫人，但不知道该先打120还是先打给经理

我几乎只迟疑了一瞬间，就立马打给了经理

因为我从来没有打过120，我怕如果我打过去不知道怎么沟通会更麻烦

很快，我只觉得很快，经理就把老头送去了医院，而我躺在了宿舍里，浑身无力，甚至都不知道我怎么回到宿舍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前一秒还在发愣，后一秒哗一下就哭了

我抱着被子哭了一晚上，我觉得就是我伤害了他，是我水平低，是我没用，我不该让他去割什么钢筋

他一定很疼吧，他为什么不哭呢

一连好几天，我分不出白天黑夜，我记得我去过食堂，坐在里面发呆，别人都在吃饭，而我拿着筷子什么都没做。

我在等领导来批评我，但一直没等到，我好想有人劈头盖脸骂我一顿，但是也没有。

一个月过去了。

那个老头出现在工地门前，拿着一把扫帚，左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

听说他的大拇指保住了，但也不能再像以往般灵活了。

他的弟弟曾在我面前抱怨过，说哥哥在你们这干活，手指都弄断了，你们工长怎么搞的。

他不知道那时的工长，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