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公公是医生，他在职时总劝病人不抽烟不喝酒，说对身体不好。可下了班，他自己烟酒都上。到现在都八十岁了，照样一天2餐的白酒，人送外号不倒翁。第一次见公公酒桌风采，是在我们的婚宴上。宾客们轮番敬酒，晚辈们担心他年纪大，纷纷劝阻，他却大手一挥，仰头饮尽杯中酒，面色如常，把在场年轻人都看傻了眼。 平日里，公公晨起第一件事，就是慢悠悠地倒上一小杯白酒，就着一碟花生米，边喝边看早间新闻。餐桌上，他的酒杯雷打不动地摆在右手边，白酒在玻璃杯里晃出清亮的光泽。每当我和丈夫劝他少喝点，他总眯着眼睛笑：“你们这些小娃娃懂什么，我这是活血！” 有一回，隔壁张大爷因长期酗酒住进了医院，公公作为老同事前去探望。在病床前，他板着脸把张大爷训了个狗血淋头：“我早就跟你说过，喝酒要适量，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胃出血，遭罪的还不是自己？”可回到家，他照旧端起酒杯，仿佛方才的义正言辞与自己毫无关系。 去年冬天，公公突然发起了高烧，持续不退。一家人急得团团转，连夜把他送进医院。做检查时，年轻的主治医生拿着片子，一脸严肃地说：“老爷子这肺部和肝脏都有问题，必须立刻戒酒戒烟。”公公躺在病床上，蔫头耷脑地应着，可刚出院没几天，就又偷偷摸出了酒瓶。 婆婆气得直掉眼泪，把他的酒都锁进了柜子，还藏起了打火机。公公倒也不闹，整天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时不时眼巴巴地望着酒柜。有天半夜，我起夜时，竟看见他蹲在储藏室里，就着月光，偷偷喝从角落里翻出的半瓶老酒，那模样活像个偷吃糖果的小孩。 这事被丈夫发现后，父子俩大吵了一架。丈夫红着眼圈说：“爸，你自己是医生，明明知道烟酒伤身，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你要是倒下了，我们怎么办？”公公沉默许久，把脸埋进掌心，声音闷闷的：“我这一辈子，在医院见多了生离死别，总觉得命是老天爷定的，该走的时候谁也拦不住。”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过下去，直到有一天，公公在给老战友打电话时，突然得知对方因长期酗酒引发并发症，已经走了。那天晚上，家里格外安静，公公坐在餐桌前，面前的酒杯空着，花生米也没动。他盯着酒杯发了好久的呆，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把酒杯收进了橱柜。 从那以后，公公真的开始戒酒了。起初，他总是坐立不安，时不时摸口袋找烟，或者下意识地伸手去够酒杯。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开始摆弄起了花草，在阳台上种满了各种绿植，每天浇水、施肥、修剪枝叶，忙得不亦乐乎。 偶尔有老友来串门，非要拉着他喝两杯，他就笑着摆摆手：“老伙计，我现在改喝茶了，你们喝，我看着就成。”大家都打趣他，说“铁树开花”，没想到八十多岁的人还能把酒戒了。 如今，公公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脸上的气色也比以前红润。他开始主动给社区的老人们科普健康知识，说起戒烟戒酒的好处时，比以前当医生时还要认真。有时聊到兴起，他会感慨：“以前总觉得自己是医生，就有恃无恐，现在才明白，道理谁都懂，可真要做到，还得下定决心。” 晚饭后，公公常带着孙子在小区里散步，夕阳把爷孙俩的影子拉得很长。看着公公健朗的背影，我忽然觉得，人生什么时候改变都不算晚，只要愿意迈出那一步。而那些曾经的固执与坚持，或许在岁月的打磨下，终会变成对生命更深的敬畏与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