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张哥离婚了。事情起因是他父亲卧床养病近两年，他一直希望妻子能辞掉超市收银的工作回家照料，但妻子始终没同意。此前主要是他姐姐在轮流看护，上周姐姐突发流感住院，张哥便要求妻子请假顶上几天，没想到两人为此大吵一架。妻子说：“你想照顾父亲我不拦着，但别要求我辞职全职伺候，我每月三千多工资也是家里的进项。”张哥皱眉反驳：“我每天跑业务忙得脚不沾地，男人照顾卧床老人多有不便。”妻子冷笑：“那是你亲爸，端屎端尿有什么可忌讳的？难不成我这个儿媳比亲儿子还该尽孝？”争执中双方都没留情面，张哥甩下一句“连公公都不愿照顾，这日子不如散了”，没想到妻子直接收拾了行李住到娘家。

民政局领离婚证那天，张哥兜里还揣着父亲换药的单子。他以为妻子顶多闹三天，没成想人家在娘家火锅店帮工干得风生水起，朋友圈晒的毛肚鸭血比家里灶台还热闹。老父亲瘫在床上问“儿媳妇咋不送饭了”，张哥支吾说“忙”，转头自己给老人擦身子，毛巾刚碰后背就愣住——原来屎尿沾手的滋味真能熏出眼泪，哪有什么“男人不便”，不过是想把腌臜活计甩给女人的借口。当初那声“不如散了”多潇洒啊，如今才咂摸出这话其实是把自己的孝心秤砣，咣当砸在妻子饭碗上。

这场离婚扒开一层皮：所谓“孝子贤孙”，往往靠榨干女人的劳力撑门面。张哥年入十万，却觉着妻子三千块的工资是“零花钱”，宁可断掉这份进账也要逼人当免费护工。端屎端尿他不便？夜里给父亲翻身累得腰酸背裂时，倒顾不得性别忌讳了。说穿了吧，某些男人眼里的“孝道”是门生意——自己出个孝子名头，脏活累活转包给媳妇，横竖稳赚不赔。岳母在电话里骂得透彻：“你家老爷子养大的是儿子，不是儿媳！我闺女嫁给你又不是签了卖身契当丫鬟！”

更荒诞的是责任链条。姐姐流感前扛了两年大梁，张哥觉得理所应当；妻子才被要求“顶几天”就炸锅，本质还是默认女人活该是护理主力。老父亲屋里搜出三张不同年份的体检单，张哥签的名字龙飞凤舞，可陪诊记录全是姐姐和妻子名字缩写的针尖小字。男人总把“赚钱养家”当免死金牌，却没见他们工资卡自动生成擦澡喂饭的技能。亲戚们劝和时说“请护工不就完了”，张哥低头抠手指甲缝里的污垢——护工一月六千，比他妻子工资高一倍，这笔账他两年前就算得门儿清。

妻子在火锅店剁辣椒的刀声，比张哥的离婚理由清脆多了。当初那句“不照顾公公就散伙”，现在听来像给自己挖坟。他去求复合，人家攥着抹布擦油桌：“我现在伺候客人有钱拿，回你家当护工还得倒贴三千，你当我傻？”店里花椒味呛得张哥直咳嗽，咳着咳着忽然想起父亲咳痰的声音。那台旧洗衣机还在阳台转着，当初妻子总抱怨老人尿渍难洗，如今他自己泡在消毒液里搓床单，指甲缝渗血才懂什么叫“不方便”。孝心这玩意儿，自己亲手掂过才知道斤两。

老张家的悲剧早埋了引线。张哥在家庭群里晒父亲喝粥的照片，亲戚们齐刷刷夸“孝子辛苦”；妻子当年凌晨四点起来熬米油，换来句“应该的”。如今他顶着黑眼圈通宵守夜，邻居夸孝顺时他笑得比哭难看。原来社会给“孝子”戴的高帽是空心的，里头塞满对女性牺牲的视而不见。妻子拖着行李箱走那晚，他摸黑坐在老人床边发呆——父亲睡梦中抓他的手叫“大姐”（照顾他两年的亲闺女名字），这声叫喊像盆冰水浇透他：自己这个亲儿子在老爹记忆里，早被姐姐和妻子的影子盖住了。

离了也好。妻子火锅店月底拿了奖金，给娘家换了台新空调；张哥在二手群转让婴儿床，说是“备孕物件用不上了”。婴儿床九成新，当初小两口摸着杉木纹理幻想孩子眉眼多甜蜜。护工到底还是请了，每月从他工资卡划走五千八，比他预想的肉疼。上周末他给父亲擦身，老人突然屎尿失禁喷了一床。护工捏着鼻子收拾残局，张哥蹲在厕所刷裤子，泡沫漫过手腕时突然哽咽：这条三十块的睡裤要是妻子在，肯定会说“泡84就行你歇着”。有些代价，非得亲手付过才明白什么叫珍贵。楼下车位空了，他摸出妻子留下的那串钥匙，铁片硌得掌心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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