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马家军押解一队西路军女俘虏去青海,途中休息时,一匪兵朝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对一女战士说道:“要不想被活埋,抽空子赶紧跑! 这话像颗火星子溅进了秀兰干涸的眼眶。她正蹲在沙砾地上啃硬窝头,指尖还留着昨天被鞭子抽过的血痕。抬眼望去,说话的匪兵是个娃娃脸,棉袄袖口磨出毛边,枪管上还缠着半块褪色的红布——像极了她在家乡见过的放牛娃。秀兰攥紧窝头的指节发白,喉咙里滚过一声发苦的笑:马家军里竟还有心软的?可转念又想起三天前,同队的小芬就是被喊去“问话”,再回来时领口沾着血,夜里就断了气。 “妹子,别愣神。”身旁的王大姐用膝盖碰了碰她,额角的伤还在渗血,“他说活埋不是吓你。昨儿我听见他们嘀咕,到了西宁要拿咱们‘祭旗’。”秀兰盯着远处起伏的沙丘,暮色正从沙脊背后漫上来,风里卷着细沙,打在脸上生疼。她数了数周围的岗哨,总共六个,腰间的马刀在夕阳下晃着冷光。娃娃脸匪兵此刻正靠在骆驼旁擦枪,眼尾时不时往这边瞟,手心里的汗把枪托都攥湿了。 后半夜起了风。秀兰蜷缩在薄毯里,听着身旁俘虏们压抑的咳嗽声,忽然想起出发前指导员说的话:“活着就是革命。”她悄悄翻了个身,指尖触到王大姐攥着的布条——那是从红旗上撕下来的,她们每晚都用它在掌心画党徽。娃娃脸匪兵的岗哨在左前方第三棵胡杨下,此刻正抱着枪打盹,帽子歪在脸上。秀兰数着自己的心跳,等远处传来第一声狼嚎时,轻轻推醒了王大姐。 沙丘的阴影是最好的掩护。秀兰扶着王大姐往西北爬,沙砾灌进布鞋,磨得脚底生疼。身后忽然传来骆驼的嘶鸣,她猛地回头,只见娃娃脸匪兵正对着天空放枪,子弹擦着她们头顶飞过,却偏巧没一颗落在近处。“往红柳沟跑!”他的喊声混在风里,带着破锣似的沙哑,“那儿有泉水!”秀兰这才看见,他的裤腿上洇着血——怕是刚才故意撞在骆驼蹄下,引开了其他匪兵的注意。 天亮时她们躲进了岩缝。王大姐摸着秀兰冻得发紫的手,忽然从怀里掏出半块硬得硌牙的青稞饼:“昨儿那娃子塞给我的,说……说他娘也是被官军害死的。”岩缝外,北风卷着细雪掠过沙丘,远处传来零星的马蹄声。秀兰望着东方泛白的天际,忽然想起出发前母亲塞给她的红绳,此刻正系在贴胸的位置,跟着心跳一下下撞着肋骨。她不知道还要走多少里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红军主力,但掌心那道布条的纹路还在,就像指导员说的,只要活着,就有把红旗插回山顶的那天。 戈壁滩的风还在刮,带着亘古不变的苍凉。但在这苍凉里,总有些东西比风沙更坚韧——是娃娃脸匪兵藏在枪管下的愧疚,是女战士们掌心磨不烂的红布,是哪怕被踩进尘埃里,也依然要往太阳升起的方向爬去的决心。那些被历史褶皱掩住的故事,或许就藏在这样的瞬间里:当枪口本该对准鲜血,却悄悄偏向了天空;当活着的希望像颗沙砾般渺小,却被攥成了照亮前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