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伦敦街头,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向一辆华贵的马车索要施舍,马车里坐着的竟是英国国王乔治五世。
深秋的伦敦,惠灵顿街笼罩在浓重的雾霾之中,灰暗的天空下,一辆黑色马车缓缓驶过积满污水的街道。突然,一名蓬头垢面的乞丐从街角冲出,他用干枯的手猛击车窗,大声呼喊着:“先生,可怜可怜我,给我一枚先令吧!”车窗上的丝绒帘子微微掀起,露出国王灰蓝色的双眼。这位刚刚改换了王室姓氏的君主,此刻正注视着这个帝国伤痕累累的缩影。
马车迅速驶离,侍卫的佩剑擦过乞丐的脸庞。国王的手指蜷缩在膝盖上,无意中触碰到了军装上的纽扣,上面刻着皇家海军的锚链图案,这让他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海员身份。三十年前,在地中海的风暴中,还是海军中尉的他,曾紧紧握着舵柄,指挥战舰冲锋陷阵。汹涌的海浪灌进他的喉咙,那时他确信自己属于海洋,而非王室。
1892年,命运发生了转折,兄长的意外离世使他继承了王位。加冕典礼上,他戴着镶满宝石的王冠,耳边却萦绕着朴茨茅斯港口海鸥的鸣叫声。战争彻底粉碎了他的航海梦想。1917年,德国的飞艇将伦敦夜空变成了人间炼狱,这位拥有德国血统的国王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他放弃了沿用多年的“萨克森-科堡-哥达”王室姓氏,改以温莎城堡为名。诏令颁布的那天,他销毁了所有德语信件,却将珍藏的航海日记锁进了保险箱。
白金汉宫育婴室的阴霾比战争更令人心碎。幼子约翰王子因患有严重的癫痫症,只能终日坐在轮椅上,痛苦地抽搐,这成为乔治五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痛。这个孩子被秘密送往桑德林汉姆庄园,有一天,他突然停止了呼吸,而此时,国王正签署阵亡将士抚恤金法案。侍从看到他握着钢笔的手指关节发白,却始终没有让泪水滑落王袍。这时,玛丽王后轻轻碰了碰丈夫的手臂。他们刚刚从约翰王子的墓地回来,百合花束上还沾着诺福克郡的泥土。车窗外,退伍老兵们举着“求食”的牌子,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这些曾经在索姆河为他浴血奋战的士兵,如今却在寒风中如同枯叶般颤抖。
当乞丐的身影消失在雾中,国王突然命令马车停下。他摸向镀金怀表,里面藏着一枚特殊的先令,那是1913年怀特岛帆船赛的冠军纪念币。他摩挲着纪念币上浮雕的浪花图案,最终取出一枚普通的硬币递给侍卫:“追上那个人。”硬币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乞丐手中,乞丐浑浊的双眼顿时焕发了光芒。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枚普通的硬币,来自一位拒绝了德国亲戚庇护的君王,一位将癫痫的儿子安葬在紫杉树下的父亲,一位在战后废墟中亲手拆解“日不落”神话的老水手。三重压力早已让王位不堪重负。
十年后的加冕银禧庆典上,乔治五世站在白金汉宫的阳台上,俯瞰着欢呼的人群。礼炮声震耳欲聋,但他眼前却浮现出1920年秋日,那个乞丐拿着硬币奔向面包店的背影,这比眼前的盛况更让他动容。当晚,他在日记中写道:“王冠遮不住贫民窟的炊烟。”1936年1月20日,御医道森勋爵遵照王室的意愿,为弥留之际的国王注射了过量的吗啡,让他得以体面地离开人世。没有人听到他临终前的低语,但在他枕下,却压着一张泛黄的纸片,上面是年轻时的乔治的笔迹:“左满舵,迎浪!”
如今,在温莎城堡的展览厅里,乔治五世的航海望远镜和那枚1920年的先令一起展出。玻璃展柜倒映着参观者的身影,仿佛让人看见了当年秋雾中,乞丐与国王隔着车窗的对视,那是日不落帝国黄昏时刻,尘埃与王冠相互衡量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