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一颗冻成冰疙瘩的西红柿，我挨了二十分钟劈头盖脸的骂。

下午两点我刷短视频，看见有人教把西红柿塞冷冻层，说这样切起来不流汁，炒菜时汁水足。心血来潮塞了两个进去，转头就忘得干干净净。

晚上十点多，我爸在厨房翻冰箱找啤酒，突然举着个红彤彤的"石头"冲进我屋："这是你冻的？"我这才想起来，支支吾吾解释原理。话没说完，他手里的西红柿"哐当"砸在墙上，紫红的冰碴子溅到作业本上。

"十八岁的人了，脑子被狗吃了？"他扯着嗓子吼，"学校教了三年，就教出你这么个废物？"我缩着脖子不敢吭声，生怕他像七岁那年，因为我不肯学钢琴，抡起皮鞋往我脸上抽。那种耳膜嗡嗡响、嘴角咸腥的感觉，到现在夜里做梦还会惊醒。

他捡起滚到脚边的西红柿，硬邦邦的冰碴子怼到我嘴边："吃！不是你自己冻的吗？"我含着泪啃那坨冰疙瘩，碎冰渣把舌头都割破了。直到我妈听见动静冲进来抢走西红柿，我才敢蹲在地上吐出满嘴血沫子。

"孩子就试个做菜法子，你发什么疯？"我妈边给我擦眼泪边数落我爸。

"她要真懂事，能冻出这种怪物？"我爸把锅铲摔得震天响，"上个月弄坏电饭煲，上上周打翻酱油瓶，现在又糟蹋粮食！"

其实这些事都有后半截——电饭煲是我发现插头烧焦了才拔的，酱油瓶是帮邻居奶奶搬东西时碰倒的。但我不敢说，从小他们就教我"父母永远正确"，反驳就是"顶嘴"，顶嘴就是"没家教"。

前年我跟我妈争论"重男轻女"话题，起因是表妹被四岁弟弟骂"滚出我家"。我说这家长教育失败，我妈突然翻旧账："你小时候偷穿我高跟鞋，撕烂你爸工作证，这些不算没教养？"我急得直跺脚："教养是互相尊重！您现在不也在不尊重我吗？"

结果全家围攻我。姐姐摔了筷子："爸妈生你养你，你还敢挑刺？"我爸抄起拖鞋要打我，最后是奶奶拦着才没抽到我脸上。从那以后我学会闭嘴，但眼泪总在深夜打湿枕头——他们总说我"泪失禁"，却不知道这是被骂了十七年练出来的条件反射。

现在他们倒是不怎么动手了，改用语言凌迟。就像这次冻西红柿，明明说开了就完的事，非要扯到我"上学混日子""以后啃老"。可他们不知道，我每个月八百块生活费，买完素描纸和黏土，连件新外套都舍不得买。上周班主任让买儿童绘本做教具，我爸骂我"败家子"，害得我啃了三天馒头。

有时候真羡慕评论区那些开明的家长。我室友爸妈会陪她试做新菜式，而我爸连我拿奖学金的事都要阴阳怪气："这点钱够你将来嫁妆吗？"昨天他发现我攒钱买二手吉他，居然说："学这些没用的，不如去超市当收银员。"

但明天就要开学了。从初一住校到现在，我最怕的就是寒暑假回家。这次冻西红柿事件，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此刻坐在返校大巴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灯，我突然想起冰箱里剩下的那个西红柿——它现在应该已经化成一滩烂泥了吧？就像我那些被冻住的、被摔碎的、被逼着咽下去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