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湖北仙桃的稻田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村里人都以为熊庆华又在地头写生,凑近看才发现他正把新作铺在田埂上晾晒——用碎砖头压着的,居然是幅两米多宽的《秋收图》。这个被乡亲们笑话了三十年的"画痴",此刻正蹲在晨雾里啃冷馒头,衣襟上沾着斑驳的颜料。 1992年初中辍学那年,熊庆华在村口墙上画了幅《八仙过海》。路过的老支书看了直摇头:"画这些能当饭吃?"那天下午,村里小卖部的玻璃窗上突然出现幅炭笔速写:佝偻着背的老支书正在训人,连嘴角的唾沫星子都清晰可见。这成了少年最后的倔强。 新婚第七天,妻子雷长玉就背着编织袋去了深圳电子厂。流水线上的女工们都在讨论最新款连衣裙,她却把每月680块工资分成三份:200寄给公婆,300买画材,剩下的买二十斤挂面。有次车间主任发现她在包装盒上画画,当场撕了个粉碎:"厂里不是美术学院!" 2007年深秋,北京798艺术区的策展人郭宇宽在老乡家看到幅《牧牛图》。画里老农的草帽破了个洞,牛尾巴上沾着泥浆,连牛虻叮咬的细节都纤毫毕现。他连夜坐绿皮火车赶到湖北,在堆满画框的灶房里找到熊庆华时,这个38岁的农民正在用搪瓷碗调颜料。 艺术圈开始疯传有个"中国的梵高"。2015年上海艺术展,熊庆华的《乡野系列》拍出130万天价。记者问他怎么看待成功,他挠挠头说:"昨晚上还跟媳妇吵了一架,她嫌我往买米钱里兑丙烯颜料。"展厅里光鲜亮丽的藏家们哄堂大笑,却没人注意他脚上的解放鞋开了胶。 邻村王木匠去年把儿子送去熊庆华那里学画,见面礼是两捆上好的画布。曾经骂他"不务正业"的老人们现在逢人就吹:"打小我就说庆华有出息!"只有村头小卖部的李婶记得清楚,二十年来熊庆华赊过137筒颜料,账本上至今还留着红手印。 上个月我去拜访时,熊庆华正在改造猪圈当画室。墙角的《暮归图》里,晚霞把稻田染成金红色,放牛娃裤腿卷得老高,远处炊烟歪歪扭扭升起来。他突然指着画里某处:"看这头老牛的眼神,像不像在说'去他妈的现实'?"我愣了半晌,突然明白他画的从来不是田园牧歌。 窗外的知了叫得正欢,熊庆华摸出半包红双喜,烟盒上还沾着丙烯颜料的斑点。这个把半辈子活成行为艺术的男人,让我想起《月亮与六便士》里那句话:"我必须画画,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不同的是,斯特里克兰德抛妻弃子,而他妻子雷长玉的工牌,至今还别在画室的门帘上。 #农民画家 #艺术坚持 #逆袭人生 #乡村艺术家 #梦想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