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5年,57岁的熊廷弼跪在刑场上,迎接死亡前,与狱卒说道:“等我死后,请将我的辨冤疏交给皇上。”可狱卒却说:“您读过《李斯传》吗?” 当时,熊廷弼胸前的粗布布袋被北风掀开一角,里面裹着未拆封的“陈情疏”,纸页边缘洇着暗褐色的血渍。 老熊攥着布袋的手青筋暴起,指尖掐进纸缝里抠出木浆味。刑场四周围着嗑瓜子的百姓,有个小孩指着他的脖子问:“这爷爷脑袋要搬家了,还能说话不?”刽子手拎着钝刀往地上啐唾沫:“您可别乱动,这刀锯脖子得费老鼻子劲。”熊廷弼突然咧嘴笑了,笑得比西市街头的冻柿子还涩——三年前他带着辽东残兵撤回山海关时,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砍头前还得听人拿李斯作筏子。 刽子手第一刀下去没砍断脖子,血溅到布袋上晕开“臣冤”二字。熊廷弼疼得瞳孔涣散,恍惚看见萨尔浒战场上自己提着环首刀喝退八旗铁骑,又看见广宁城头王化贞撒丫子逃命的怂样。最讽刺的是天启皇帝赐的尚方宝剑,当初砍了多少临阵脱逃的将领,如今反倒成了阉党杀他的由头。钝刀锯到第三十二下,老熊突然想起辽东冰原上的苔花——他写过“也学牡丹开”,却没学会官场上低头哈腰的本事。 这颗辗转九边示众的头颅,成了大明王朝最后的遮羞布。熊廷弼到死都没整明白,真正要他命的不是努尔哈赤的箭,而是紫禁城里那套“用你时捧成战神,弃你时踩成烂泥”的规矩。他修了七百里的边墙防住了女真人,却防不住背后捅刀子的同僚;整顿了辽东军纪,却整不干净朝堂上的蛆虫。乾隆后来摸着《辽东传》直叹气:“杀熊廷弼,明朝自毁长城啊!”可这话说得轻巧,换了谁坐在龙椅上,能容得下个既得罪东林党、又不会巴结阉党的倔驴? 刑场血未干透,抄家的锦衣卫已冲进熊府抢字画。那封浸透血渍的辩冤疏,最终和《七恸歌》手稿一起,被扔进诏狱的茅坑里。直到崇祯二年平反时,百姓往他棺材上扔的臭鸡蛋,比当年庆功宴的鲜花还多——大明百姓爱的从来不是忠臣,而是能让他们活命的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