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内功尽矣！” 1882年，一代宗师董海川病危，弥留之际，他命弟子取来一条旧腰带。这条腰带，曾是他习武之初的见证，也曾伴随他走过大江南北，见证了他从籍籍无名到一代宗师的传奇经历。 这事儿看着像武侠小说的收梢，可内里裹着武林的残酷真相。徒弟们咬着牙勒腰带，汗珠子砸在地砖上响得人心慌——老宗师腰眼那块儿早塌成深坑，活像被岁月抽干的酒葫芦。那条磨得发亮的旧腰带，当年捆得住千斤坠的腰马功夫，如今连二两皮肉都收不拢。有弟子偷瞄师父肚皮上那道疤，那是年轻时自宫留下的刀口，江湖传了百八十个版本，说是为避祸、为练功、为情伤，其实不过是个被世道逼急的苦命人。 老宗师眯眼望着房梁，恍惚瞧见三十年前九华山的晨雾。云盘老祖教他“走圈换掌”，青石板上生生踩出八卦阵，如今新收的徒弟扎个马步都嫌腿酸。当年他创八卦掌讲究“行如游龙”，现在的武馆倒好，把招式拆成广播体操，美其名曰“养生武术”。最讽刺的是，前年有个洋人扛着摄像机来拍纪录片，非让他表演胸口碎大石，说是“展现中国功夫的神奇”。 床边樟木箱里还压着咸丰御赐的“八卦宗师”匾额，金漆剥落得斑斑驳驳。弟子们哪知道，这匾是打完八国联军的擂台才挣来的。那会儿董海川单挑俄国力士，八卦掌缠得熊瞎子似的对手直转圈，哪像现在武协搞比赛，裁判比选手还多，得分全靠摆造型。有回他撞见徒孙在公园教老太太“太极八卦健身操”，差点没把龙头拐杖摔成两截。 药罐子咕嘟声里，老宗师忽然笑出声。想起四十岁那年夜闯知府衙门，单枪匹马救下卖唱女，轻功踏瓦片比猫还轻；再看如今七十斤的棺材板，八个壮汉抬着都打晃。当年自宫避祸，江湖说他“断子绝孙练神功”，其实就为护着老家妻儿——这事儿到死都没跟徒弟们透过底。 最扎心的是内功散尽那刻，屋里二十多个徒弟哭成泪人，却没一个看出师父手指在床单上画的是八卦方位。这帮小子光知道《八卦掌谱》里招式图解，哪懂“内劲如潮”是要拿命换的？董海川闭眼前琢磨，自己这辈人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挣来的武林尊严，怕是早晚要败给镀金牌匾和养生讲座。 窗外的蝉突然噤了声，老宗师的手垂下来，腰带“啪嗒”掉在青砖上。那声音轻得，就像个时代合上了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