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叔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那年冬天开了趟拖拉机。
腊月里雪片子跟鹅毛似的,二叔赶早去镇上卖山货。半道上听见沟里有人哼哼,伸脖子一看,个裹着蓝头巾的老太太脸朝下趴雪窝里,棉裤腿都结了冰碴子。二叔这人实诚,吭哧吭哧把老太太抱上车斗,棉袄裹得严严实实,还把自己的羊皮褥子垫她屁股底下。
结果到了村口,老太太儿子儿媳冲出来,活像两尊门神。儿子扯着嗓子喊:"娘哎,您这尾椎骨咋摔折了?"儿媳更绝,直接拽住二叔拖拉机把手:"不是你撞的,你送啥送?现在好人能白当?"二叔急得直跺脚:"我赶集路上瞅见她躺沟里,这咋还赖上了?"
那儿子翻着白眼冷笑:"这年头哪有活雷锋?准是怕老太太冻死沟里担责任!"老太太缩在墙根直哆嗦,二叔问她话,她头低得能戳到胸口。儿子立马插嘴:"我娘让车吓着了,这会儿犯糊涂呢!"
医院片子一拍,尾椎骨裂得跟冰溜子似的。二叔掏钱时手都在抖——那可是他准备买拖拉机新轱辘的钱。住院那几天,二叔天天送骨头汤,老太太儿子倒好,就露过两回面,还把护士站的暖水瓶顺走了俩。
最扎心的是出院那天。二叔拎着鸡蛋去探望,鼓起勇气问:"大妈,真是我撞的您不?"老太太嘴唇直打颤,儿子"哐当"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墩:"你吓唬老人算啥本事!"二叔后来才听说,老太太住院时跟同病房哭诉,说儿子儿媳嫌她是个药罐子,非逼着她讹二叔钱。
开春雪化那天,老太太吊死在村头老槐树上。穿的还是二叔送的那件棉袄,兜里揣着三双没卖出去的鞋垫,针脚细得能数清线数。村里人传,她临走前攥着鞋垫跟人念叨:"这世道,做好人要命,当恶人要钱……"
二叔蹲在拖拉机旁抽了半宿旱烟,第二天就把车卖了。现在谁家老人摔跤,他准保躲得远远的。可每年清明,他都会往老太太坟头放双新棉鞋——说是怕老太太在那边,还穿着那双露脚趾头的破布鞋。
要搁你遇上这事,是扶还是不扶?可别急着答,先摸摸自己良心烫不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