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自:天津日报
湿疹,打针敷药都不见效,从大腿根到腰部最后蹿上脖子的那些红疙瘩,令她揪心。痛痒她认了,不能认的,是老中医这番话。
湿疹还用看医生?
难不成湿疹不是病?她大怒。
老中医慢条斯理回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这话没毛病,她脸上怒气缓和了一些。
回去问你家男人,他能治。
问他不如问墙壁!悻悻然走出医馆,男人连续三天夜不归宿,跟离家出走没啥区别了,她不承认而已。很多时候,男人还远不如墙壁靠得住,墙能随时立在那儿为人遮风挡雨,男人呢,未必。
她的暴脾气向来处于爆炸的临界点,男人无奈,选择在什么问题上都退避三舍。
饶是如此,她依然有诸多不满,什么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最抚凡人心的,是金银首饰,是锦衣美食,是诗与远方。
入秋后,思念亲人的她想出去登高,不想竟成了奢望,胸中腾起无名之火。两下相冲,湿毒应声而出。
没能应声而出的,是男人。电话打了多遍都不接,知道男人情商低,可毫不掩饰地拒接,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老中医的名气,在小城家喻户晓。从医馆出来不开药,相当于昭告天下你没病,传出去,她就成了无理取闹的一方,男人的行为,有了冠冕堂皇的说辞,避其锋芒。
在路人的眼光中,她绝对是疯子形象,头没梳、脸没洗,穿着松垮的睡衣,趿拉着拖鞋,哪有点贤妻模样。
好歹,自己是读过《诗经》的人啊,跟《小雅》里那个采绿的女人都互为镜像了。
严格说,她其实看不上那个采绿的女人。
“终朝采绿,不盈一匊。予发曲局,薄言归沐。”
整个早上采荩草,荩草不满两只手,我的头发乱蓬蓬,我要回家洗头去。
回到家,看到男人,竟是满手的荩草。
荩草叶片似竹而细薄,茎更是圆小,看着弱不禁风,却有个霸气无比的别名,王刍。
不是什么草都能跟王字攀附上的,这草的来头可不小。
多大的来头?她不屑。
男人平常闷得不行,这时却来了精神。
龙袍什么颜色知道吗?
黄色啊,这个还用问!
男人抖了抖手中的荩草,它可以染龙袍,染出如朝霞、夕阳一般明亮的金黄色,这来头,大不?
就这不起眼的小草?
不然呢?
来头大又如何,龙袍跟我也扯不上干系。
这荩草煮水不仅可以染黄,还能洗疮,清热解毒最见效了。
她心头一怔,老中医的话犹在耳边,回去问你家男人,他能治!
换句话说,小城的男人都懂得这个偏方。为啥只能问自家男人呢?答案很简单,熬荩草水,需要十足的耐心。要在霜降前采回,敢情他是掐准日子出的门,今儿正是霜降。还要清水浸泡两小时,再煮上两小时,这期间的时差,得拿捏得不差分毫。如同宋玉在《登徒子好色赋》中所言,“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清洗湿疹的过程,别家男人还真不好施以援手,男人擦洗得很仔细,像在擦拭一件精美的瓷器。
清洗完身体,又去给她买身体乳。
男人出去的当儿,她用煮荩草的水,洗了一遍头,真心洗出了王妃的感觉。心下不禁想起《诗经》中《采绿》的画面:丈夫出门不归,女人心里愁闷得做什么都没有心思,采了半天荩草,还不到一捧,心底暗自拿定主意,等丈夫回来,一定长相厮守。
女人眼里流出明晃晃的光芒,对着丈夫柔声细语说,明天,我陪你一起采绿去!
采绿?男人不解风情的毛病犯了,我采的明明是荩草啊。
对,对,荩草!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女人,这次破天荒地没跟男人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