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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东方 见惯了大地上一棵树也没有,或者只有坟边孤零零的一棵树的麦田,再看见麦田周

梁东方 见惯了大地上一棵树也没有,或者只有坟边孤零零的一棵树的麦田,再看见麦田周围有树,有行道树还有苗圃里的树,就非常惊喜。这样有树的麦田景象一下就从记忆深处浮了上来。可以确认的一点是,如果不是再次有机会见到这样树与麦田在一起的景象,就断然不会再想起来以前的经验,就会把长期以来所有的麦田都没有的树的普遍情况作为一种天经地义,就会像让麦田与树在一起的景象仿佛从未在生命中出现过一样永远沉没掉。 春末的时候,麦田已经是墨绿色的了,树木的绿反而显得浅很多,只是高。也许是因为暮春时候树木还不老成。当然树的品种不同,树叶的质地和颜色也是有属于基因的差异的。杨树会从嫩绿到深绿,柳树也有这个过程,这个过程结束了树叶也还是不能变成墨绿色。苗圃里的法桐、杜仲、国槐、五角枫、栾树和银杏等等,从树干到树叶都有只属于自己的色彩特征。 树的浅绿和麦子的深绿之间就形成了排列整齐的大地线条,那是天空之下,在不同高度上的几条线:浅绿的行道树的树尖儿是一条线,然后是苗圃中同高的树梢组成的一条线,最后是地面上黑绿的麦田。这几条简单的几何线不是画出来的,是由无数的树枝树杈麦子茎叶联合起来自然形成的,比任何用人类的笔画出来的线条都丰富,充满了大千世界的物象万千、多姿多彩的无穷细节。这些细节互相类似,却也各个不同,随便盯着任何一个点、一个面去看都望之不尽。高大的行道树树梢之下是整齐的苗圃树冠,整齐的苗圃树冠之下是密集并立的树干粼粼的线,像是水波一样粼粼的线,然后才是在人类的眼光里已经很难区分彼此的麦田的色块。 麦田是平铺在大地上的,苗圃和行道树是挺立在大地上的,它们互相衔接,不让大地赤裸;它们互相配合使得葱茏的绿意好像能由此及彼遍布天涯。 如此立体地、对比着看麦田的经验,在华北平原上这些年来已经越来越少。有人说这里之所以能还能保持树木与麦田和平相处的状态,是因为村庄靠近新区和景区,随时都有被拆迁的可能。种上树比只种麦子的补偿会多不少,况且麦子种植本身也不怎么挣钱,被树荫遮挡影响的那点产量,不再在乎。也有人说正是因为不再单一追求麦子产量,苗圃也是一块收益,甚至还是本地的一项传统收益,两者并置就无可厚非了。不管怎么样,现在客观上是有了这样苗圃和麦田在一起的景象,尽可以在其中行走遥望。 立体植被丰富了暮春时候的大地视野,让人一望之下就可以目不转睛地看上很久。何况各块地里的苗圃树种不同、粗细不一样,颜色有别,树梢高度不在同一条线上,就更是耐看。尤其有一片苗圃树苗移走以后,去年的衰草褐黄浅白地还立在田里,反倒成了春天一片绿色中显眼的配色。类似的配色还有麦田里一道道窄窄的田埂,窄窄的田埂上没有麦子没有野草,只有裸露的黄土。这种情况下,这一条裸露的黄土存在,只是让周围的麦子更绿而已。要发现它们就必须正对,稍微侧对一点点,黄土田埂就会完全被麦子所遮蔽。 这样的配合协助了大地上的几条线,让大地有了层级,麦田不再是一览无余的单一辽阔,因此成就了适当的神秘感,从而让麦子和种麦子的人在大地上的生活,也有了纵深。单调和贫乏退去,迎来的是人们从室内到室外,从家居到劳作的作息起止之间的更多惬意。树梢后面的屋舍,麦田尽头的苗圃荫翳旁的街道都因为户外这些分了很多个层次的植被的存在而意蕴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