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活受挫,精神枯竭到无以为继,要强打精神遮掩自己的窘迫,还是大大方方说一声我确实有困难呢?《河畔须臾》给出的答案是后者。
这是一部我十分喜欢的电影,曾一口气看了两遍,看完后有种莫名的心灵放空。男主山田出狱了,来到一个乌贼加工厂干活,他在一个很简陋的社区租了间公寓,每天在工厂站着工作很久,回来最舒服的放松是泡个热水澡,谁知入住第一天,一个怪大叔就来敲门,要借他的浴室冲个澡。
山田惊呆了,怪大叔一点都不羞涩,他说,我没有钱,但是天热又想冲澡,你是我的邻居,现在我们也算认识了,我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就让我洗个澡吧。说完怪大叔就要往里冲,被山田赶走了。
后来的日子,怪大叔成功在山田的公寓每天洗澡,两个人搭伙吃饭,我有点理解不了日本人对食物的大惊小怪,山田每天用电饭锅蒸米饭,就着从工厂带回来的乌贼咸菜下饭。大叔就夸他有做饭的天赋。可是,蒸米饭需要什么天赋啊。
山田慢慢发现,他住的这个社区里全是怪人,有第一天就来蹭洗澡的怪大叔,有每天西装革履出门卖墓地的父子俩,有在寺庙里上班喜欢吹泡泡糖的和尚,有忘了自己已经死掉不时出门浇花的老太太,只有女房东和她的女儿很正常,但女房东忘不掉死去的丈夫,会拿出骨灰做一些特别私密的事。
他们是一群社会边缘人,每个人都有过去留下的伤痛,以及看不到未来的迷惘。他们又很幸运,因为还有公寓可以住,在社区附近的河边,有很多拾荒者扎着帐篷寄居,他们会在桥墩子上下棋,会在扔满日用家电的垃圾场演奏乐器,也会在大雨突降时被泛滥的河水冲走,整个人被橡皮擦一样从世界上擦干净。
怪大叔对山田说,我也不知道人生走到哪一天,就会变成河边的拾荒者,然后等待被河水冲的干干净净。
但还没有沦落到河畔时,人生总需要为自己找一点快乐。
所以当半年都没卖掉一块墓地也半年没交房租的父子俩,终于开张,一个有钱女士为小狗买了一块豪华墓地,拿到佣金的馋嘴父亲立刻在房子张罗了一顿寿喜烧,父子俩坐在桌子前,看着鲜嫩肥大的和牛肉卷,馋的不忍下手。
闻味而来的怪大叔与山田,立刻取了碗筷加入,山田像怪大叔一样,高高举起手臂,大声喊:我,身上没钱。怪大叔说,这是一个声明,承认自己对生活暂时无能为力,但选择从心所欲的我,眼前只要有快乐,就大大方方去抓住。
女房东母女俩也闻味而来,拿着碗筷加入,几个人大快朵颐,卖墓碑的父亲眼神里全是忧伤,只好举起筷子含泪加入。
吃饱的他们,像朋友一样聊起了家常,两个孩子牵着山羊跑去河边玩耍,大人们聊着过去的事,阳光打在每个人脸上,喜气洋洋。
这是快乐的须臾时光,一年里也许只有这奢侈的一次,但享受完这一小段快乐,也许就能在了无生趣的日子里继续撑上很久。
他们每个人都是生活里的失败者,经历过创伤与亲人的死亡,生活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难了,用尽全部的力气,也只是暂时避免沦落到寄宿河畔。但一群起初素不相识的人,在这样一个奇怪的氛围里,意外拥挤出了温暖,那温暖很淡很薄,却已经是他们从人间可以得到的全部。
山田习惯了怪大叔每天来洗澡和做饭搭子,他甚至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样一份小确幸,因为他从小被父母遗弃,不知不觉就进了监狱,出来也不知道人生要往哪走,以及有没有必要继续走。
山田的父亲腐烂在出租屋,他去领取骨灰,福利社的义工告诉他,他的父亲不是自杀,而是孤独致死。自杀的人会将脸背着门,他们对外边的世界已经放弃。孤独而死的人会将脸冲着门,因为他们到死都渴望与人交流。
山田带着父亲的骨灰回了公寓,他被这小小一坛里的白色碳物质搞得心神不宁,因为他与死去的父亲毫无情感的纠葛,这坛东西只会让他半夜做噩梦。反倒是一个开出租车的老爷爷,因为对死去的老伴难以忘情,他将妻子的骨灰一点点装在烟花里,砰的点燃,在夜空下盛放璀璨光华。
亲密之人的死亡,是人生不得不直面的难题,其实《寻梦环游记》里说,一个人死去,只要在人间还有人记得,他就不会消失,这样的说法,根本是在安慰活着的人,因为死者已矣,只有还要继续生活下去的人,才需要一些有关时间的意义,来消解对死亡的恐惧和亲人永诀的悲伤。
故事的最后,社区里的伙伴们,一起为山田的父亲举办了一场葬礼,山田抓起父亲的骨灰,扬撒在空中,那骨灰落进大地,落进草木,落进房屋,落进时空,从母亲身体里孕育的,最终回归到客观世界。
须臾是佛家对时间的说法,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为三十须臾。
须臾的快乐很短很短,人生值得留恋的光阴其实也很短很短,只是那一须臾得到的能量,总能聊补生活里无尽的黑洞,让不堪重负的人们,喘着粗气,继续往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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