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塞满后备箱 刘俊强 大年初六的凌晨，寒气逼人，沉沉的雾霾笼罩着大地，北方红红火火的年味像喝醉了酒的大汉，此刻裹着雪白的厚棉被睡得正香。 一声清脆的咳嗽声打破了年夜的宁静，我睁开惺忪的双眼，透过窗帘的缝隙望去，窗外黑漆漆一片，天还没亮，灶房里隐隐传来了父亲做饭的响动。我知道，父亲又在为我做远行前的早饭了。翻身躺回热乎乎的被窝，我辗转难眠，睡意全无，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肆意奔流。 己巳蛇年是母亲走后的第一个春节。团圆喜庆的日子，为了怕父亲想起母亲难过，我很少提及以前过春节时的热闹场面，包括我最爱吃的母亲生前包的猪肉大葱饺子。为此，平时一向爱说说闹闹的我，今年的话也少了很多。也许是父子天生的默契吧，我在有意回避一些东西的同时，也猛然发现父亲像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让我有点不太适应了。过年几天的相处，往年甩手掌柜当惯了的父亲，如今变得异常勤快。 除夕夜，父亲扎上围裙亲自下厨做饭炒菜。要是母亲在世的话，父亲最多是装模作样地去厨房里溜达一圈，等母亲一切做好了，他招呼着把饭菜端上桌，便开始高声吆喝我们去。如今，父亲成了操持家务的唯一，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们姊妹们不常伴左右，母亲走后的这一年，父亲孤单一人是多么不容易呀。当我脱下羽绒服挤进灶房想去帮把手时，父亲却固执地把我推搡了出去。 “这么远的路，开了大半天的车，快回去等着吃饭！” 父亲说完，扭回身又钻进了灶房忙活起来。撇下我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院里。那一刻，酸涩的泪水悄然滑落脸颊。这么熟悉的话以前一直都是母亲说给我听的，现在竟然换作了父亲！一股无法言说的痛瞬间涌上心头。 当一桌子丰盛的年夜饭摆上了桌，父亲解下围裙，戳了戳沾着油腥的手，示意我和孩子们都坐下来。父亲望着我早已斟满的两杯酒，举起一杯。我也举起一杯，儿子和女儿也举起了杯中的饮料。 欢声笑语回荡在其乐融融的农家小院里，窗外，五彩缤纷的烟花爆竹扮靓了除夕的夜空，一派祥和喜满人间。 “强子，饭做好了，今天瞅着天气不太好，早点吃了饭，好赶路。” 父亲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应了一声，急匆匆穿好衣服，叫醒还在梦中的孩子们，起床准备吃饭。 走进灶房，熟悉的一幕再次刺痛了我的双眸。煎饺子，腐竹炒肉搭配上热气腾腾的鸡蛋卤面条，这是我最爱吃的，也是母亲在世时最爱做的。现在，物是人非。换成了父亲，依然如故，一切丝毫没有改变。四十年的养育之恩，我该如何报答呀！我埋下头一边吃面一边热泪盈眶。 “爸爸，你怎么啦？”少不经事的儿子问道。 “没事，有点辣眼睛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朝儿子的碗里夹菜。当年父母眼中百般呵护的儿子，现如今也是为人父的年纪。我的儿子也许很难理解，在他看似平常的一顿饭菜，却饱含了深深的，难以言说的父母情深。 吃过饭，天才微微亮，我走出家门，一阵寒意扑面袭来。昏暗的路灯下，父亲穿着单薄的衣裳弓着腰正往车的后备箱里塞东西，我急忙上前拉住了父亲。 “爸，您看，后备箱里已经塞不下了，您自己留点吃。再说天这么冷，快回屋暖和暖和。”我握着父亲粗糙的双手满是心疼。 “不用，这些大葱、红薯粉条、酱菜等等都是咱自家种的作的，吃着既安全又省钱，能装就多装点吧，这些都是你从小爱吃的哩！”父亲说着又把一兜花生硬生生塞进了后备箱。 车子启动了，父亲在后视镜里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孤单，越来越渺小。我抹了一把模糊的双眼，深踩油门，载着那满满一车的沉甸甸的爱，向远方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