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似水】 年的回忆 刘澍 物姿匮乏年代,过年的情景有几组清晰的镜头。 我的春节,是从买年画开始,这在我心中是件隆重的事。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的春节,我跟母亲去公社供销社买年画。年前,供销社百货门市部顾客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供销社的墙上钉着年画,空间拉绳夹着年画。我爱画里的故事,也爱那彩色画里的生命,人物、鸟兽、树木花草、河流、湖泊、云朵。印象较深的有:庆丰收的喜悦场景,修水坝热火朝天的场面,赤脚医生上山采药的情景,小学生浇树的专注认真。 家里有幅风景年画,有湖,远处有亭阁,近处是柳丝,柳丝是从空中垂下来的,那树干呢?树枝呢?柳丝怎么会从天空垂下来呢?不得其解。几次问母亲,母亲笑而不答,或说你自己想。我想不出,只是怀着奇惑的心绪。这悬着的奇惑心绪,待上了四年级才豁然心知。 母亲看我们兄弟三个最喜欢的年画,便在次年临春节前,将画从墙上摘下来,随后和一块莜面,让我用莜面粘画上一年附落的尘土和烟气,反复粘几次后,旧画如新,再伴我们全家度过新的一年。 年画里的风景、故事,引我心底生出一种向往——美的向往,还有说不出的——诗意的向往。还会由年画联想到自己生活的乡野,在夏天绿色的田野,冬日皑皑的雪地,能使我心生与画景共鸣的悦美。那类似从天上垂下柳丝的奇惑,不要急着追问,暂留在心底,让它成为我们童年中的秘密,让它在我们久慢的成长中解开,这是不是也可作为留在童年中的一种美好呢? 每张年画的右下角注有一行小字:“天津杨柳青画社”,这一晃,近六十年过去了,天津杨柳青画社现在还出那清纯的年画吗? 贴窗花,是春节又一喜庆的事。窗花有十二支生肖,过什么年,窗上便贴什么小动物,还有庆丰年的麦穗,跳龙门的鱼,喜鹊登枝及各种花朵等等。窗花,是在冰天雪地的世间绽放出的迎春花,是人们对喜庆节日的描画,是人们对来年美好日子的向往,也是为下一代少年心里埋下传统文化的花种。 贴对联。一九六七年春节,这是我家搬到王毛营村过的第一个春节。母亲请村里德高望重的书画爷爷在大红纸上写了一段毛主席语录,贴在家里的西墙上。一进家门,便会看到这红红的大纸。 买“好吃的”,是我们小时过年的等盼。母亲从供销社买回少许黑枣、红枣、糖块、红糖,或有柿饼,饼干。这就是我们全家春节的“好吃的”。说起“好吃的”,我曾用春节“好吃的”,贿赂过一位不和我玩的童年伙伴。 过年主食,大多是村里农田产出做成的。黄米糕,油饼,炸麻花,炸果蛋。想吃甜的,买的红糖不够,便自己熬糖稀。用甜菜疙瘩,或胡萝卜,擦成丝,放到锅里加水熬。熬到一定程度,将丝条捞出,继续熬汤,熬成稠状,黑红的糖稀便成了。可蘸糕吃,蘸馒头吃,真是香甜。 最难忘的是一九七二年春节的大年三十,母亲在新住的房里北墙正中钉了一张二尺见方的红纸,上面什么也没写,大红柜上点着两根红蜡烛。母亲给我们兄弟仨一人泼了一碗红糖水摆在锅台上。顿觉整个屋子有节日的气氛,是温馨,且庄重。我站在院里看家里,家里弥漫着温润的红光。 好多年后,那年大年三十农村的家里后墙上红红的大纸仍在我脑海里映现。那是年终欢乐的召示,是迎向新一年艰辛生活的引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