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才华不算什么，不过是对孤独的一种安慰罢了。” 达格曼的这句话，被译者引用，放在他的小说集《夜晚的游戏》里，后面的一句是：“可这又是多么可怕的安慰啊，它只会让我以五倍的力量体验孤独！” 我就是在这句话的震撼里，读《夜晚的游戏》的。17篇小说，看了一周，也震撼了一周。 震撼先是因为达格曼31岁就去世了，他此前从未被翻译成中文；再是因为那些小说，太好了。 读到第四篇时，我给朋友发消息：这是我今年最喜欢的小说集。 篇幅有限，只说三篇。 《陌生人》，这是卡夫卡式的故事：夫妻一起看二人合影，丈夫突然发现，照片拍于何时何地，他毫无印象。连看四张都是如此。惊恐中翻开第五张：还好，照片中的男人，他不认识。他用责怪的语气问妻子：“和你一起站在橡树下的那个男人是谁？”妻子说：“是你自己。”小说写到这里，按照悬疑路数，也许会说丈夫生了病记忆错乱之类。但那就俗了。接下来视角转到妻子：她听到丈夫焦躁不安，深夜，他终于睡下，发出的却是她“不熟悉的呼吸声”，她借着闪电，发现丈夫的轮廓“与往日完全不同”，于是拿起一把锤子，砸向了丈夫（陌生人）的太阳穴。 再说《我的冰岛毛衣呢》，这是加缪式小说。一个垃圾清理工，回乡下参加父亲的葬礼。他生活在城市，但一生窝囊，妻子背叛，家人看不起。上一次回家参加母亲的葬礼时，她就喝得烂醉，成了笑话。这次他想避免重蹈覆辙，可是姐姐的数落，旁人的轻视，让他再次举起酒杯。简单的故事，因为他不断坠入不幸而让人唏嘘。小时候父亲给他买过一件冰岛毛衣，这似乎成了他唯一美好的回忆，当他再次在父亲葬礼之前烂醉如泥时，他问姐姐：“我的冰岛毛衣呢？” 冰岛毛衣这样的细节，每篇小说都有。这是结满果实的树上的一片绿叶，隐忍，克制，却非常吸引人。 克制的高级，也在开篇的《雨夹雪》里。苍老的外公，和女儿一家生活在一起，贫穷而孤独，某天，外公二十年不见的妹妹，从美国回来探亲。外公还记得分离的细节，他和妻子送妹妹去火车站，“我送了她一束丁香和半打鸡蛋”。现在妹妹要回来了，他却无动于衷，不肯把自己弄干净，只是问外孙“外面天气如何”，外孙回答说“雨夹雪”。女儿觉得这样太丢人，给他刮胡子，洗澡，终于收拾干净。妹妹回来了，哭着扑向衰老的哥哥。哥哥只对妹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如此平常，却是小说的力量所在——他说：“好好照顾自己。明天会下雨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