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开始系统地读莎士比亚了。 这句话，20年前说，会很自豪；10年前说，也还不晚；现在说，得鄙视自己：连莎士比亚都没认真读过，也敢当读书博主？ 当然不算完全没读过，哈姆雷特、李尔王、麦克白，这些人，在漫长的阅读生涯中，已经作为知识固化于心了：to be or not to be，哈姆雷特的延宕，甚至黑格尔讨论哈姆雷特的那句“他怀疑的不是应该做什么，而是怎么去做”，都已经意象化，成了公共语言。 但是啊，知道再多的知识，不去读原著，读细节，终究不算数。 十月，认真读莎。读的是刷边礼盒版，两本，一为悲剧，收《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奥瑟罗》《李尔王》《麦克白》五种；一为喜剧，收录《仲夏夜之梦》《威尼斯商人》《无事生非》《皆大欢喜》《第十二夜》五种。共1400页。 花了大概十个小时，看完了悲剧的五种。 这些故事变成梗概，一般人只会觉得老套。《哈姆雷特》是复仇，《奥瑟罗》是误会，《李尔王》是背叛与忠诚……可是，回到原著，回到故事初次发生的现场，那些充沛的细节、强烈的情感和深沉的思索，无不让人震撼。 就说《哈姆雷特》吧。复仇的故事，遍布古今，但当哈姆雷特喊出“人——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马上又补充“人类无法让我产生兴趣”，当他思考完“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马上又会自我剖析“理智让我们全都变成懦夫”，这种切肤的痛感，让你觉得哈姆雷特不是相隔千百年的舞台上的人物，而就是我们自己，只不过他比我们更纯粹、更静穆：以前不理解“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一看莎剧，立刻懂了。 再如《罗密欧和朱丽叶》，故事都知道，上学时还搬上过舞台，可当我看到二人初见时关于嘴唇和手的那一番讨论、二人起誓时朱丽叶的话——“你不要对着月亮起誓，因为月亮善变，你要凭借高贵的自身起誓”——只觉得新奇如从没听过这个故事。 这是读原著的魅力：超越知识的树干，去细细看每一片叶子的摇曳。 看这书是在游乐场陪女儿的间隙。带这么厚的书出门，似乎有点奇怪，何况还带了做笔记的笔。但如果读的是莎士比亚，就毫不违和了。书的空白处，我写满了批注，密密麻麻；古老的原典有召唤作用，让你调动阅历与感受去对话：这么想，任何时候读莎士比亚，都不算晚。 以前，我总把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当做尺子，去测量其他小说；现在才发现，莎士比亚是更好的尺子，而且也不限于小说，它可以测量一切文学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