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是一个尚武且短命的王朝，前承东魏，后归北周。在短短的二十八年里，胡风与汉俗杂糅共生；强悍与奢华相辅相成。这个时代宛如暴雨天的深海，其中诞生的若非凶猛的海怪，就是落泪成珠的鲛人。
墓室北壁徐显秀与夫人宴饮图
今天要说到的徐显秀墓壁画，就是北齐艺术史上一颗流光溢彩的珍珠。作为目前发现的同时期保存最完整的大型墓室壁画，画中的人物、乐器、兵器画得都非常精美，像真的一样。鲜活地展现了北齐达官显贵丰富奢华的生活，也代表了当时最高的绘画水平。
徐显秀墓墓室三维建模
图源：太原市文旅局
01
坐牛车，穿大貂！
徐显秀墓坐北朝南，形制对称，自北向南分别由墓室、甬道、天井、过洞和墓道构成，是高级别的北齐壁画墓。
墓室为单墓室结构，平面如“甲”字形，长斜坡式的墓道直通甬道口。整座墓葬出土的彩绘壁画和随葬器物反映了晋阳地区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多元化特征，是目前保存最完整的、最能体现北齐丧葬观念和艺术风格的单室砖构壁画墓。
徐显秀墓剖面图、平面图
太原壁画博物馆图
墓中出土的壁画将近330平米，从里到外按照题材分别是宴乐图、门吏图、牛车鞍马图和出行队列图。
宴乐图
先来说说有徐显秀本人的宴乐图，在墓室北壁。壁画中，接近真人比例的徐显秀和夫人服饰华美，夫人身上穿着漂亮的朱红色宽袍大袖衫，徐显秀本人则穿着一件白底黑色斑点的貂裘大衣。端坐在帷帐内手捧酒杯，左右各有一名侍女站立侍奉。
徐显秀和他身后的乐队
帷帐之外，奉茶侍女身后，分别是四人一组共八人的乐队，分站于帷帐的两侧。徐夫人那边站的是女乐者，徐显秀那边站的是男乐者。画中出现的乐器有很多，有曲项琵琶、五弦琵琶、凤首箜篌、笙、笛、铜钹、木制打击乐器。
徐夫人以及其身后的乐队
演奏四弦曲项琵琶的女乐者身着红色绣花长袍，立于帷帐最左侧。她将琴首朝向左下方横抱怀中，左手握琴，右臂夹着琴身，右手用长条状拨子演奏。这可跟现在认知的琵琶弹奏方式不一样了，这更像是吉他了。
女乐者和曲项琵琶
着重说说这个曲项琵琶，帷帐右侧身穿青色长袍的乐者手里也是曲项琵琶，脸部丰满白皙，下颌有胡须。一旁还有吹笛手相和。
男乐手和曲项琵琶
演奏竖箜篌的女乐者，身着白色窄袖长袍，将一支白色小箜篌竖抱在怀中，右手抚动琴弦，左手持琴的部分被奉茶侍女遮挡。
唐 韦贵妃墓《乐伎图》壁画竖箜篌局部
昭陵博物馆藏
箜篌有竖箜篌、卧箜篌、凤首箜篌三种。文献《通典》记载，“凤首箜篌，篌颈有轸。”而图中箜篌并无轸，所以应该是竖箜篌，这种箜篌并不是中国的本土乐器，而是汉代波斯传入的外来乐器，后来被称为“胡箜篌”。《隋书音乐志》记载：
今曲项琵琶、竖头箜篌之徒，并出自西域，非华夏之乐器。
结合北周时期的周武帝自弹琵琶与笛合奏的景象，可推测在南北朝时期，笛与曲项琵琶的组合在宫廷及上层社会十分流行。
中唐 榆林窟15窟凤首箜篌伎乐天
看到这里，不难发现这支乐队是由汉族乐器与西域乐器混合组成的，其中共有三件琵琶，形制竟然各不相同。在这支以西域乐器为主的中西混合乐队中，所使用的西域乐器，其图像的形制和演奏方式还未有过多汉化改良的痕迹。
徐显秀和夫人吃的珍馐美味
可见中西音乐文化的融合在北齐仍处于初级阶段。这里的中西融合当然不仅是中原与西域的交流，还包含西域音乐文化与北地鲜卑族及其他北方少数民族的融合。
牛车鞍马图
牛车鞍马图位于墓室东西两壁，图像内容向南延伸至墓室南壁。所绘内容是侍者为墓主人出行备车、备马的场景，牛车和鞍马均为两壁的画面视觉中心，其余人物于四周均衡分布，其中有三旈旗手、驭牛车者、羽葆执事等。牛车、鞍马后方均有侍者伴随。
墓室东壁壁画牛车鞍马图
其实按道理来说，那些高门贵族都应该坐马车，而不是牛车。但实际上牛车的流行在东汉时期就已经有了，牛车很宽敞，晃晃悠悠的感觉非常符合世家大族所期望的“高门显贵”的范儿，隐私性还好，所以牛车就在世家大族里流行起来了。
墓室西壁壁画牛车鞍马图
值得注意的是，在墓室东壁出行图中，立于牛车后的侍女，身着的长裙上印有白底红色的联珠纹，圈中装饰图案为戴着莲花宝冠飘带的菩萨头像。
穿着连珠纹衣裙的仕女
在墓室西壁备马图中，还可以看到马背上马鞍的边缘均匀装饰着圈形菩萨联珠纹，在这联珠纹上下还饰有两条简单的白色带状联珠纹。
西壁备马图马鞍上的连珠纹
联珠纹应该与萨珊波斯人信奉的琐罗亚斯德教有关。从宗教中涉及的星象、神话、图符等角度入手，探析其来源就会发现，联珠纹与该教最主要的关联点是联珠内的主题纹样，例如天马、骆驼、野猪等都是该教中神话人物的化身。
隋代第427窟联珠纹 莫高窟
结合这些神圣化身的地位，我们可以认为，联珠纹整体象征着天地，也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和地位。从其外形来看，联珠纹整体像是抽象的宇宙。古伊朗人认为人类的权威来源于天空，连续的圆珠代表月亮和太阳的光轮，外围的一圈小圆形就像是抽象化的光芒。
唐 联珠团窠动物纹锦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藏
最初的联珠纹所烘托的主题图像是一种地位和荣耀的象征，而在之后的发展演变中，它除了应用于政教范畴，已逐渐扩展到生活的各个领域。从联珠纹的图式和作用来看，它类似于中国佛像的背光，一整圈圆珠就像佛像背光所表现的佛光一样。
南北朝-隋 菩萨头像模制陶砖（历史照片）
斯坦因从新疆焉耆明屋遗址发掘
出行队列图
出行队列图位于天井至墓道的东、西两壁，其中墓道前端各两只神兽，作为队伍引导。墓道东西两壁为旗手、武士及鼓吹为中心的仪仗队列，天井和过洞两壁则是鞍马为中心的仪仗队列，整个队伍均朝南部行进。
出行队列图
领队神兽，应是畏兽
02
徐显秀其人
徐显秀，名颖，字显秀，蔚州（今河北张北至赤城一带）忠义郡人，籍贯在河北北部。东魏时期任账内正都督，北齐后被封为骠骑大将军、金门郡开国公。
徐显秀
齐武成帝高湛时期，又被封为武安王，后主高纬河清三年（公元前564年）先后被封为徐州刺史、大行台尚书、拜为司空公、太尉。武平二年（公元前571）死于晋阳家中，葬于晋阳城东北墓地，享年七十岁。
徐显秀墓志
太原壁画博物馆藏
徐姓源自嬴姓，伯益的儿子嬴若木封地在徐国，是徐氏的始祖。徐姓人原来在河南、山东一带定居，徐显秀家是向北迁徙到河北定居的。
徐显秀的祖父徐安、父亲徐珍都是北魏军镇级别最高的统领，徐家为官宦世家，为镇守边境，防范外敌入侵做出重要贡献，备受帝王恩宠，位高权重。
镇墓武士俑 徐显秀墓出土
太原壁画博物馆藏
徐显秀生活的地区民风粗犷豪放，加之宗室、阶级和民族的斗争不断，又是处于重武轻文的乱世。所以他的性格里也就有了豪侠、尚武的一面。
徐显秀墓出土陶俑
太原壁画博物馆藏
徐显秀墓出土 金镶宝石戒指
山西博物院藏
徐显秀墓出土 鸡首壶
太原壁画博物馆藏
参考资料：《北齐徐显秀墓》太原市文物考古研究所 文物出版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