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个月里,果如韩墨所说的,王佐业余时间不是写信就是打电话,基本上弄清楚了打结婚证的程序,该防范的也防范了。由于韩墨的父亲坚决要求办结婚酒席,而他们只能请一个星期的假,时间上根本来不及。他们决定只去韩墨的家里,打结婚证顺便办酒席。至于王佐一方所需的户口本等证件,提前寄过来,他们再带到韩墨家中。寄过来的证件中,还有一本毕业证,那是王佐托父亲去学校补办的。他的毕业证早在前两年被盗。
他们就这样结婚了,现在的男青年一定很羡慕。进入新世纪后的结婚条件,不管乡下城里,男方一定得在城里有房,还要有车,才有资格娶老婆。而在九十年代中后期,那些在沿海发达地区打工创业的70后那代人,大多数就像王佐和韩墨一样,打张结婚证,办几桌酒席,没房没车也没婚礼,甚至连新被子新衣服也没买几套,又继续在南方打工,相依为命。
王佐和韩墨打结婚证回厂后,又在长安塘请了四桌酒席,宴请同事朋友。两桌厂里的同事,一桌韩墨的同学朋友,一桌王佐的朋友。老板老江喝了几杯酒说,我来大陆办厂以来,手下的员工还是第一对结为夫妻的,我私人送条项链,以示庆贺!大家纷纷鼓掌。老江能如此大方,除了高兴之余,主要是满意韩墨的工作能力和个人品德,第三是借此以笼络人心。此举让金得厂的管理技术人员感到老江很有人情味,跟着老江干是不会吃亏的。
另外,此次喝酒还有一个小插曲,那就是李湘花和黄稀的“见面死”。在网络时代,由于网恋之故,“见面死”大把,可在写信年代也有“见面死”,则少得可怜。李湘花和黄稀由于采购业务经常联系,在电话里聊得热火朝天,两个小时不聊,双方都觉得少了什么。这次意外见面,帅小伙子黄稀没想到有着银铃般嗓子的李湘花,胖不说,还长得难看,言行也是个十足的乡巴佬,远不是他心目中知书达礼的淑女。因此,黄稀此后公事公办,再也不在电话里和李湘花聊天了。李湘花也有自知之明,不久跟食堂的厨师耍起了朋友,广东话叫拍拖。
来回坐火车,在韩墨的家乡打结婚证,办酒席,再在广东打工的地方小请同事朋友们吃餐饭,这就算完成了人生最大的事——结婚。一切如韩墨所愿,韩墨可以安静地学习做题目了。与以前不同的是,他们再也不必在每晚的十二点左右回到厂宿舍了,而是过起了新鲜甜蜜的新婚生活,新房就是出租房。每天晚上下班后,王佐和韩墨就以最快的速度走到出租房,韩墨先洗澡,洗完后看会儿教材,就开始伏案看书做题目。王佐洗完澡洗完衣服后就捧起《财务管理》一书,认真研读,争取为韩墨多讲解一些她看不懂想不透的地方。
会计师通过率极低,每年只有百分之十左右,这还包括两年合并成绩通过的。韩墨发现,考试的试卷题量极大,要以最快的速度答卷,遇到不会做的就得放弃。稍微考虑,或者写字慢的人,根本做不完。自从买到教材后,韩墨已看了三遍书,看通看懂了之后,才开始大量刷题,而且是做试卷,严格按照考试的要求答题。往往,每次答题的结果都在六十分左右,韩墨感觉压力山大。王佐说,你已经做了几本书的试卷,现在反过来再从头到尾看一遍书,一定有意想不到效果,也许才真正能看透,再来大量做题目,或许效果更好。韩墨想想也是,决定在过年前再看一遍书,年后再大量做试卷,年前一个星期做一张试卷。
一个月下来,效果果然很好。韩墨发现,她弄透了很多此前容易出错的概念和多选题。
结婚前,韩墨还会主动洗衣服,结婚后,基本上就是王佐洗衣服了。王佐对韩墨自嘲地说,这娶个老婆回家还要自己洗衣服,我迟早会变成妇男的。韩墨劝慰王佐说,离考试的时间不多了,这不是在非常时期吗?等我考完试通过后,家务事我全包了,你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只要是有利于将来发展,我都支持你。其实,他们吃在厂里,除了洗衣服,还真没什么家务事。为了会计师,王佐和韩墨决定,在明年考试之前,他们杜绝一切厂里业余活动,每天除了上班睡觉吃饭,就是在出租房里看书做题目。有时,王佐无聊,也会看看小说。
韩墨对一次通过会计师志在必得,每每看书做题目快到深夜一点时才睡。而这时,王佐往往已睡着了。韩墨每次上床的时候,看着熟睡中的亲爱的人,总觉得对不起他。新婚夫妻应该沉浸在男欢女爱中,而他们却像苦行僧一样,除了学习还是学习,男欢女爱并不多。韩墨真的感觉很对不起王佐。在入睡的时候,韩墨每次都会深情爱怜地看着熟睡中的王佐,含着泪花,在王佐的脸上轻吻几下,才疲惫不堪地睡去。第二天又重复着昨天。
因此,为了考会计师,韩墨基本拒绝外出,就算星期天同学们在大朗小聚,也一律拒绝。有时,同学想来看看她,如果不是借钱之类重大的事,她都一律说没时间。至于王佐的朋友来玩,她只是象征性地寒暄几句,然后说你们聊,我有点事不陪了。
一天上午,王佐发现韩墨在工作时没精神,有时还趴桌子上小睡,不觉心疼。吃完中饭去宿舍午睡的时候,走在楼梯上,王佐说:“你晚上要早点睡,最好十二点前就睡,身体可是你的。你看你上班都打瞌睡,考会计师再重要,也不能把身体搞垮了!”
韩墨说:“这几天上班的时候都想睡,提不起精神,好怪哟!以前不会这样啊!”
王佐关心地说:“不管怎么样,还是早点睡吧,实在不行考两年也是可以的。”
这时到了楼梯口分开的时候,韩墨说:“我知道,去午睡吧,我要抓紧睡!”
其实,除了打瞌睡没精神,韩墨还发现她的胸部有点痛,奶头都有所变大变硬。她很担心自己怀孕了。如果有身孕,那怎么考会计师,她不敢想象,也很后悔。刚结婚的时候,她就和王佐说暂时不能要孩子,起码也要等到通过会计师再说。王佐认为没有经济实力更没有事业,有孩子了也不大好,便欣然同意。当时,韩墨是想提出避孕措施的,但最终没说出来。第一她不知道怎么避孕,第二她也不好意思说。还有,她认为一个男人刚刚新婚,就采取避孕,总觉得不大好,总认为有失人道。她认为新婚对男人来说,应该留下甜蜜回忆。
韩墨暗自决定,晚饭后问问章新月。章新月有过一次婚姻,还做了母亲,她肯定知道。这期间,章新月和林胖子也同居了,并且计划春节后去台湾结婚。海峡两岸的婚姻更麻烦,章新月和林胖子这段时间也在办理各种手续,为结婚做准备。韩墨和章新月好得像姐妹,虽然这些时间里她们都在忙着各自的婚姻大事,韩墨还要学习,业余时间没在一起,但上班时间她们总是在一起。除了工作上必要的沟通外,因为她俩玩得好,有空必会凑在一起聊聊。按理,韩墨可以在上班时间把她的怀疑说给章新月听,但她毕竟刚结婚,很是不好意思在办公室讨论女人的秘密。因此,韩墨决定晚饭后在厂外水塘边散步时,问问章新月。
晚饭后,韩墨把王佐支开,说跟章新月聊聊女人的话题。
厂外水塘边人少的地方,韩墨和章新月正坐在一棵大榕树下的石凳子上。
一番乱聊后,韩墨引出话题说:“我可能怀孕了!”
章新月说:“这几天见你精神不好,还打瞌睡,我正想问你呢!多久没来大姨妈了?”
韩墨说:“大概是超过一个星期没来了吧。”
章新月说:“那还好,可以用试纸检测。如果试纸显示出两条红线的话,就说明已经怀孕了,没显示就没怀孕。下班后你就买几张试纸检测一下。我估计,八九不离十是有了。还有,你有没有低烧?胸部痛吗?这都是怀孕的反应呢。”
韩墨说:“痛哦,碰到衣服都痛,还有些隐隐胀痛。”
章新月笑着说:“恭喜恭喜,恭喜升级了!”
韩墨苦笑着说:“恭喜个鬼哟!我现在又不想生!你知道的,我正在备考会计师,如果生下来,整天睡觉,我还怎么考呢!唉,这个生命来的真不是时候!”
章新月说:“那怎么办?难道还打掉?不过,刚刚怀上打掉是没问题的。”
韩墨叹了口气说:“不打掉又能怎么办!留下来,别说考会计师,单说我们俩这样打工,连自己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这个样子哪有条件和精力养儿育女啊!”
章新月说:“说的也是,那,王佐同意吗?”
韩墨说:“他还不知道呢!我想他是同意的,他还是比较有事业心的一个人。”
章新月说:“王佐同意就好。不过,人流不能打多了,也不能打勤了!如果打多了打勤了,人受罪不说,还有可能终身不育。因为打多了打勤了,子宫壁就会变薄,容易造成流产。如果有一次流产了,就会造成习惯性流产,也就等于不育了。所以,你们得做好避孕措施!”
韩墨微微叹气说:“这么严重啊!那以后是得小心点!本来,我以为结婚了就能更好的看书备考,没想到反而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结婚,唉——”
章新月点了一下韩墨的鼻子说:“你啊,还是个大学生呢,咋那么单纯呢?做女人本来就麻烦嘛!你以为结婚后还能花前月下那么浪漫,太天真了,呵呵呵......”
韩墨也自嘲地笑了,说:“是啊,我咋这么笨呢!”
晚上下班后,韩墨在路上顺便买了早孕试纸,到了出租房就洗澡,洗澡前便迫不及待地用试纸测试。试纸隐隐约约两条红线,看得韩墨心里懊悔不已,心情为之一沉。
在王佐洗澡洗衣服的时候,韩墨竟然一反常态,没心情看书做题目了。虽然韩墨没有做母亲的经验,也没有感受到腹中生命的母子连心之感,但得知自己有喜了,一瞬间她的母爱无形爆发,这种感觉是之前所没有过的。况且,这是她和王佐的爱情结晶,他应该是舍不得打掉的。人心是肉长的,她在考虑,该怎么劝说他放弃他们的爱情结晶呢?
等王佐洗好了衣服,坐在床上看书的时候,韩墨放下了笔,说:“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
王佐奇怪地看着韩墨说:“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韩墨说:“你升级了!”
王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说:“什么升级不升级的,老江提我做经理?”
韩墨笑了,说:“想得美!就你这个打工仔的样子还能做经理?知道这几天我为什么没精神还打瞌睡吗?不是什么睡晚了,而是我怀上了,你升级了!”
王佐愣了,看了韩墨好一会儿,忽然丢下书,跳下床,拥抱着韩墨,又亲又啃,语无伦次地说:“我升级了,我要做爸爸了,谢谢你,谢谢你...... 我要做爸爸了......”
韩墨被王佐拥抱得都喘不过气来,感觉天地间都是满满的幸福。但她还是推开了王佐,眼含泪花,说:“这个生命来得太不及时了,我们不能要!”
王佐张大了嘴巴,马上明白了,说:“那多可惜啊!还没体验到升级的幸福,就消失了,不大好吧!我知道我们暂时没时间没精力,但可以生下来送到家里给我妈妈带啊!”
韩墨拿纸巾拭去泪花,说:“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我现在要考试!我一个女人,生命在我肚子里,我更舍不得。母子连心,我现在虽然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但潜意识里,我感觉到了。前两天我每天晚上都做梦,梦见蛇咬我,吓死我了!现在才知道,那是怀上了。梦见蛇咬,那肯定是儿子。刚刚我还在想,这个儿子如果生下来,肯定是个文武双全的男子汉,我真希望能看到他。可是,真的不能生下来!如果生下来,我的人生就毁了,我是害他!”
王佐莫明其妙地看着韩墨说:“没那么严重吧!”
韩墨说:“怀孕期间一天到晚想睡觉,还没精神,根本没办法看书做题目,我还考得上会计师吗?女人的心是最软的。如果生下来了,我会天天担心他挂念他,还得培养他的成长,那就更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学习看书了,也就永远考不了会计师了!”
王佐点点头说:“原来这样啊!那,那,打就打掉吧。这个生命跟我们有缘无份!”
韩墨说:“你也不要太难过了。等我考完会计师,如果再怀上了,无论如何,天大的困难摆在面前,我也要生下来,你放心!”
王佐无奈说:“那好吧!”
韩墨说:“过两天就是星期天,是我们休息的日子,你陪我去医院做手术吧。”
王佐点点头。由于幸福来得太突然,又突然消失了,他心情很不好,就不想说话了。
韩墨接着说:“考会计师之前,我们必须采取避孕措施,再怀上了那就得生下来了。”
王佐看着韩墨,问:“为什么?”
韩墨说:“我问了章新月,章新月说,人流不能打多了打勤了,如果打多了打勤了,子宫壁就会变薄,容易造成流产。如果形成习惯性流产,也就等于不育了。所以,以后我们得做好避孕措施!另外,人流就相当于小产,人受罪不说,还伤身体!”
王佐张大了眼说:“原来还会那么麻烦啊!那,你说了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韩墨说:“那好,我明天再问问章新月,该怎样避孕?我估计有多种方法,到时我们再商量决定吧?还有,你去书摊上买本优生优育方面的书吧,业余你有时间,多看一看。我们不能瞎子过河,要多了解一些生育方面的知识,以后一定要生个聪明的宝宝!”
星期天,王佐陪韩墨去人流。从手术室出来,看着韩墨走路摇晃,脸色苍白,额头冒汗,王佐心疼地说:“做个小手术咋这么严重呢?看你像虚脱了一样!”
在王佐的搀扶下,韩墨有气无力的说:“你以为做女人容易吗?你们男人就知道快活,完事了蒙头大睡,受罪的可是我们女人......唉,我咋那么傻呢!如果一开始就采取避孕措施,也不会遭这个罪!女人啊,满足了男人,给男人带来了快感,却给自己带来了痛苦!”
王佐被逗笑了,说:“来医院做个人流,你这个才女还大发感慨了,果然与众不同!这样吧,我们路过菜市场的时候,买只鸡,回去煲汤,帮你补一补。”
韩墨自顾自地说:“源自欢爱,带来剧痛,这就是爱情!”
王佐竖起大拇指说:“你说的不是爱情,而应该是婚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