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一下,你在一个答题节目的决赛中,一路过关斩将,完美的选对了10道题,最后在你和巨额奖金面前,只剩下了三扇门,其中一扇门背后有着百万巨奖,而另两扇门背后,则只有送你回家的机票。此时你艰难的做出了一个选择,而主持人根据你的选择,在另外两扇门之中去掉了一个没有奖金的门,这个时候,向你发出了灵魂的拷问,面对剩下的这两扇门,坚持你的选择,还是更换?
乍看上去,剩下两扇门,其中一扇背后有巨奖,那也就是二选一,无论选哪一扇门都是50%的概率,坚持或者更换,其实没什么区别。这时你选择了坚持,有的时候人会对自己的选择有一点执念。大门打开,你只获得了回家的机票,这之后的很多年里,你一直对这个选择耿耿于怀,每逢人就说起,如果当年换一个选择,也许人生就大不一样。
大多数人都会说一句存在主义式的结论——人生是一个又一个的选择,可这个判断似乎就像是说人是一种动物,那么动物又是什么,还要不断地向下追问——选择又是什么呢?
选择,这个我们日常生活中再常见不过的概念,往往并不是我们想的那个样子。或者说当我们仔细地思考它的时候,就会发现如果我们把人生归结为选择是有道理的话,这个道理远远不是几个选项之间的抉择那么简单的事。
就如在答题节目最后那个三扇门的问题,去掉一个没有巨奖的门之后,显而易见的两个门后面只有一个奖,真的就是50对50的概率么?实际上这个问题是上个世纪美国一档电视节目《let us make a deal》中的一道题,后来被称为“三门问题”。在蒙过了众多人的直觉之后,有人给出了解答——
假设三个门分别是1、2、3号门,其中1号门背后有巨奖,2、3号门背后只有机票。那么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
A、你选择了1号门,主持人任意的去掉了2、3号中的一个,如果你坚持就获得巨奖,如果你换门就只有回家;
B、你选择了2号门,主持人去掉了3号门,这时,你坚持就回家,换门就有奖;
C、你选择了3号门,主持人去掉了2号门,这时,同上一种情况一样。
由此可见,在你机会均等的3个选择中,换门,有两个机会获得巨奖,而不换则只有一个机会获得巨奖,也就是说,换的成功率为2/3,不换则为1/3。为什么会这样,在此不想过多讨论,实际上,这并不是一次机会均等的选择,因为在第二次选择前,主持人是知道最终答案的,他带着这个信息去掉了一扇门之后改变了原本均衡的概率空间。
我们不是要讨论概率的问题,只是希望通过这样一个例子,来去让我们重新审视一下平时再熟悉不过的“选择”,可能并不是我们所想象的那个样子。或者说我们并不像我们认为的那样很了解选择这件事。也许我们可以抛开原有对选择的固见,反问一下自己,什么是选择?这个问题有些宏大和模糊,不如先探讨一下:选择这件事是如何成为可能的。
我们常常会说,“这件事我无可选择”,用以代表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力,以及显示出这没有选择背后的“不自由”。那么有选择就代表着自由么?在康德的观念中,自由代表着一种不用考虑结果的行动,而选择,恰恰是自由受到限制的表现。
回想一下前面提到的“三门问题”,如果自由的话,那就不会有那三扇门,直接就可以领走巨奖,那三扇门仿佛就是隔在我跟自由之间的限制。所以如果非要说选择跟自由有什么关系的话,那么选择实际上是“自由的收敛”。也就是对无限制的自由加以限制之后的结果。
那么人们为什么会习惯性的将人生比作选择呢?如果仔细去考察的话,二者之间最像的并不是要在不同的选项之间做出决定,而是在这个背后隐藏着的人生的一个终极问题——观念和现实之间的矛盾。
如果不考虑现实,我们的观念就是无拘无束的,想要得到巨奖就有巨奖,想要成为名人就是名人。但当这一切与现实交汇的时候,一些想法可能会变成现实,而另一些则只能被称作幻想。人生就是在理想和现实的矛盾挤压中去寻找向前的道路,而选择,恰好就是横在现实和目标之间的各种限制选项,就好比那三扇门一样。
所以回到刚刚那个问题,选择是如何成为可能的?核心就在于我们当下的现实和我们所欲求的未来目标之间,是有着不确定性的,在从现在到未来的过程中,我们必须要做出选择。
想到这,似乎离“选择”的真相就近了一步,并且在理解了选择成为可能的前提的同时,我们也可以总结出一种“选择的一般模式”。
一个“选择”等于“选择主体”通过“选项”到达“目标”的过程。
在“三门问题”中,选择主体是我;选项两次不一样,第一次的时候选项是选一扇门,第二次是选择要不要更换;而目标就是要获得巨奖。
在生活中,“选择的一般模式”随处可见。而根据选择中的三个关键项“主体”、“选项”和“目标”的不同,也可以区别出一些不同的选择。
比如在选择主体的区分上,有我为我自己做决定,像是考大学时候,为自己选择一个专业;也有为他人做决定,同样是考大学,有的是父母为孩子选择专业。
对于选项,也可以分为不确定选项和确定选项。比如在无聊的夜晚,我可以做的选择很多,可以看书、看电影出去玩等等,这个选项是开放的、不确定的,往往这种时候会被认为自由度较高。而确定选项则像“三门问题”中,每一次选择并不会给出一个开放的选择空间,而仅有几个固定的可选项。在确定选项中有一种极端情况就是单一选项,也就是我们经常所说的没有选择余地、无可奈何的情况。
而对于选择结果的预期,同样也可以去做一些区分。比如有一些选择的结果是即刻到来的,比如在口渴的时候,是选择喝白水还是饮料,这种结果都是很快可以体现出来的。也有一些结果是需要等待相当长一段时间才会显现,比如大学的不同专业的选择,这个对一个人的影响可能是以人生长度为单位的。
如果按照这种方式来分析,“选择”应该都是很清晰明了的东西,为什么还会有很多稀里糊涂的选择,还有那么多懊悔存在呢?
还是回顾“三门问题”,会让人产生错觉的,实际上是在被要求重新作选择的时候。这个给我们一个新的启示,也就是在原来的“选择公式”中,实际上缺少了一个项目,就是触发选择的条件。所以如果总结一个“选择的一般模式plus”版本的话,选择应该=“触发条件”之下,“选择主体”通过“选项”,趋近“目标”。
很多时候,我们都会忽略这个plus模式中的触发条件,而仅仅在现有的选项中去思考,人生就会陷入一个局限。比如某个中学毕业生的家庭条件非常困难,于是他认为摆在他面前的道路只有两条,第一是继续上高中,但同时会给家里带来巨大的经济负担,甚至无法持续;第二就是出去打工,既可以补贴家用,又能够帮助弟弟妹妹的继续学习。
实际上,在这个选择模式中,有一个大前提,就是家庭条件困难,这也是两个既定选项的触发条件。如果向上追溯,找到新的可以改善家庭条件的方法,就出现了新的选项。所以很多选择问题如果能跳出选项去考察选择的触发条件,往往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就像“三门问题”中,第二次选择触发的条件,实际上是主持人根据已有信息去掉了一个错误的门。这个信息非常重要,也正是这个触发条件,改变了最终选项的可能性概率。所以,如果能够跳出选项,就会发现选择背后的驱动力,也许就能找到新的道路。
在理解了为什么有选择,以及选择的一般模式之后,我们对选择还有什么可以进一步思考的?如果从选择的主体角度去看的话,对他们来说,选择的过程是为结果服务的,也就是说选择的目标往往在选择中起到更重要的作用。
从某个角度来说,我们对目标的追求,也就是对某种价值的追求。也就是说选择是带有价值属性的。那么究竟是选择造就了价值,还是价值引导了选择呢?这就像先有鸡和先有蛋的问题一样让人迷惑。
大多数情况下,选择是被价值驱动的。显而易见的是,在巨奖和机票之间,我们的选择是趋向巨奖的,这是由于二者的价值非常容易衡量。也就是说在不同选项的结果是可以用某种等价物衡量,比如金钱、物质等,那么无疑价值就会引导选择。
但是,还有一些问题,比如著名的“电车难题”,一条铁轨上有五个孩子,火车驶来的时候,你可以选择扳道岔,但那一边的铁轨上有一个女人,在一个女人的性命和五个孩子的性命之间,该如何选择?
萨特在《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中提到了一个“选择”,一个青年人,究竟该上战场为父亲报仇,还是留在母亲身边更好的陪伴她?萨特给出的存在主义答案是无论我们做出什么选择,都要明白一点,我们是在为整个人类进行选择,我们在通过这个选择为人类创造一个行动的范本,只要我们确认我们这个行为可以成为被后人确定和参考的模板,我们就可以去选择。
当然,萨特的这种选择似乎有些模棱两可,没有什么确定的标准,而他也引用了康德的标准作为参考,也就是“要把人当作目的,而不是手段”。既然萨特追溯到了康德,我们也可以简单的从康德的思想中去寻找答案。
康德将人的能力分为认知和实践,认知是对现实知识的总结和反映,科学就是认知的最佳体现,认知中的大多数内容都是确定的可以互相比较的。实践在康德的思想中是针对道德领域的,也就是人的行为产生的道德结果,无论是救孩子还是救女人,无论是上战场还是陪母亲,这些都是人的道德实践。
如果我们对应到选择和价值的关系中,在认知领域,价值是明确的,价值驱动选择;而在实践领域,价值并不是唯一的,人需要用自己的实践去创造价值,或者说用自己的行动去印证价值,所以在道德层面,选择创造了价值。
当我们说人生就是选择的时候,事实并不像说起来这么容易。因为在选择里,我们既要去了解形成选择的条件,也要明白谁是选择的主体,为了谁去选择,同时还要充分的考察选项之间的关系,最重要的是在我们确定了选择的目标的时候还要分清楚,这种价值的判断究竟是明确的,还是我们需要通过选择来去诠释的。
所以,把人生比作选择,一点也没有简化人生的复杂程度。选择既是挑选选项这个动作本身,同时又是对现实的判断、对选项的认知、对结果的预期、以及对未来的承担。
人生的确是一个又一个选择的集合,而选择也并不是其他什么,就是我们对人生境遇的更进一步的见解。我们无法清晰的解构人生这个宏大的词语,只有通过对人生在选择层面进行拆解,才可以通过选择各个方面的特点去更好的理解人生究竟为什么到这,以及要去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