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常说中华上下五千年,却一直苦于没有实证,而做到这件事的,是一个只活了28岁的年轻人。他用生命的最后3年,扣响了中华文明五千年的大门。
(良渚遗址公园施昕更雕塑)
1937年11月,日军入侵杭州,无数人举家逃亡,在一众逃难队伍中,有一面容清瘦的年轻人,他戴着眼镜,眼神时而担忧,时而坚定,他不说话,也鲜少进食,只是紧紧护着藏在身上的良渚发掘报告手稿……
一年以后,流亡在外地的年轻人,终于出版了《良渚:杭县第二区黑陶文化遗址初步报告》,也正是这份报告,后来震惊了全世界。
(良渚博物院展厅内成列的《良渚》报告)
年轻人在开篇这样写到:
“这本报告,是随着作者同样的命运,经过了许多患难困苦的经历,终于出版了……遥想这书的诞生地——良渚,已为敌人的狂焰所毁灭,大好河山,为敌骑残踏而黯然变色,这报告中的材料,也已散失殆尽,所以翻到这书的每一页,像瞻仰其遗容一样的含着悲怆的心情……”
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值得每一个中华儿女记住,他叫施昕更,是发现良渚文化第一人。如今他年轻的塑像被立在良渚遗址公园的进门处,向世人诉说着良渚这段充满艰辛的发掘历史。
今天我来到良渚博物院,和你讲述良渚发现人施昕更和良渚文化的渊源。
良渚,本是位于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的一个小地名,如今在考古界声名鹊起,良渚博物院进门墙上的这几个大字“良渚是实证中华五千年文明的圣地”,足以说明良渚的地位。
良渚文化距今5300年-4000年,属于新石器时代晚期的文化,远在夏朝之前。
很多人一听到新石器这几个字,会下意识会认为原始而落后,其实不然,良渚文化空前发达。
良渚古城相当于8个故宫那么大,有皇城、内城、外城三重结构,被誉为中华第一城。良渚古城遗址近百平方公里内,合理分布着30多处水坝,构成了完整而巧妙的水利系统,有几处至今仍在发挥作用,难以想象这是5000年就留下的东西。而在没有坚硬金属的年代,良渚的玉雕竟然达到了微雕的精细程度。
(良渚文化是一个环太湖、绵延数百里的遗址文明,都城在浙江良渚)
从方方面面来讲,良渚堪称一个早期的国家,因此还有不少学者认为良渚文化可以算得上中国的第一个王朝。
2019年,良渚古城遗址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以“实证中华五千年文明史的圣地”之名亮相世界级舞台,标志着中华5000年文明史得到了国际社会的承认。83年,4代人的坚守,终于有了结果。
(良渚古城宫殿模拟复原)
而最初发现良渚的施更昕,是一个文化程度不高,没有任何考古经验,非科班出身的25岁年轻人。他在国破家亡之际,在背井离乡的逃亡之中,用生命的最后几年,完成了对良渚文化的考古调查、发掘和报告撰写。
所以良渚的考古从它诞生的那天起,就是与家国命运息息相关的。
施昕更,1912年生于浙江余杭县良渚镇,小学毕业后因家庭困难辍学,后来在老师的劝服下得以上完初中,此后自学。
1931年,施昕更机缘巧合下来到西湖博物馆(浙江博物馆前身)做绘图员,在同事的耳濡目染下开始接触考古行业。
1936年,施昕更在良渚附近发现了几块黑色的陶片,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良渚有一个古遗址的存在,后来的事实也的确如此,而施昕更当年发现的陶片,就是著名的良渚黑陶。
后来在西湖博物馆的同意和支持下,1936年施昕更开始对良渚遗址进行田野考古发掘。
1937年施昕更开始整理发掘报告,本是开了个好头,可那是在日军入侵的1937年啊,在那样一个动荡的年代,就注定了故事的结局着充满血与泪。
(良渚玉钺,汉字“王”源自钺)
1937年杭州沦陷后,西湖博物馆不得不南迁。在流亡过程中,时局动荡加上经费紧张,施昕更所写《良渚》报告的出版印刷几次流产,施昕更经过数次奔波,终于在1938年秋,《良渚》报告由上海中国科学公司印刷出版。
这份报告不仅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更是饱含了施昕更对祖国文化的深厚情感。只是令施昕更心痛的是,那些之前辛苦发现的文物全部毁于战火,或者在辗转过程中遗失了。
我们现在在各个场合看到的施昕更形象都是来自同一张照片,他面容清瘦,衣服口袋上别着钢笔,戴着眼镜,微微一笑。这是1939年2月施昕更送给好友钟国仪的照片。几个月后,钟国仪在照片的背面,用蓝墨水补写了一排小字:
“廿八年五月二十九日去世于瑞安。”
是的,这位发现良渚的年轻人,于1939年5月29日去世,时年28岁。
后来的调查显示,1937年施昕更流亡到了温州瑞安,在战乱中整理出版了《良渚》报告。后来他投笔从戎,担任抗日自卫会秘书。1939年,施昕更积劳成疾,因缺医少药,溘然长逝……
在《良渚》报告卷首语的最后一段,施昕更写道:“最后,我这样冥想着,良渚遗址初步发掘是完成了,而我还盼望着第二次在良渚发掘的时候,在焦土瓦砾中,找出敌人暴行的铁证,同胞血和泪的遗迹,供世界正义的批判……”
(良渚博物院玉璧)
我不知道此刻的你读到施昕更的段句话是怎样的一个心情,他满心满眼地盼望着等战乱结束后,再次回到生他养他的良渚,继续着他深爱的考古发掘事业,可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每每想到这里,心里都堵得慌,氤氲在我心里的这股难受,就像我之前讲王懿荣和甲骨文的故事一样,感叹命运为何不肯多给他们一点时间。也许有的人来到这世上,就是带着使命来的。
当年施昕更有妻有子,父母尚在,但他为了保护这份手稿,选择了背井离乡,远离亲人。80多年来,施昕更的后人多次往返杭州和瑞安,寻找施昕更的安葬地。遗憾的是,尽管经过相关部门的多方努力,施昕更的坟墓还是没找到。
(良渚遗址公园的施昕更雕塑)
良渚生养了施昕更,而施昕更也重新定义了良渚。
1936年 施昕更在良渚镇发现良渚遗址。
1939年,梁思永指出以良渚遗址为代表的远古文化具有独特个性。
1959年,夏鼐正是提出“良渚文化”的命名
1986—1993年 反山王陵、瑶山、莫角山遗址、汇观山开始发掘。
1996—1997年 试掘塘山遗址。
1997—2002年 考古队大规模调查良渚遗址群,发现135处遗址。
2007年 良渚古城被发现。
2008年 良渚博物院建成开放。
2009年 良渚遗址考古与保护中心成立。
2010年 良渚国家考古遗址公园被列为首批国家考古遗址公园。
2019年 良渚古城遗址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我们上古的祖先,坚忍的开辟了这广袤的土地,创下了彪炳千秋的文化,我们今日追溯过去,应当如何兢兢业业的延续我们民族的生命与光荣的文化呢?”这是施昕更当年的自问,也是如今,我们的自问。
部分参考资料:
良渚博物院文物资料实拍
书籍《良渚》良渚博物院主编
《寻找失落的文明》:良渚古城考古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