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天生患有眼疾。
京城人人以取笑我为乐，赌场更是下注，赌永远不会有人愿意娶我这个瞎子。
我也以为。
这辈子我该孤独终老，青灯伴古佛。
直到裴墨辰带着十里红妆在我家门口停下：“在下愿求娶姑娘，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说他爱我，如萤火向月。
却没想到洞房花烛夜，我重见光明。
入目就见喜床上，说爱我的裴墨辰压着别的女人……
——
京城，裴府。
红绸漫天，喜乐丝竹声声入耳。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礼仪监的声音落下，我攥紧红绸附身朝着对面拜了拜，一颗心才彻底放回到肚子里。
毕竟今天之前，我从未想过有人会娶我。
京城里无人不知。
御史姜家的女儿姜云姝是个瞎子。
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石女，十八岁才来癸水，已被退婚三次。
如果不是裴墨辰愿意娶我。
今年岁末，我就要宗族中的族老沉塘，以免影响族中姐妹婚嫁。
所以哪怕京城人人传裴墨辰杀人如麻，是近来最狠的锦衣卫使，我也心悦他。
心悦他从没看不起我是个瞎子。
心悦他哪怕知道我是个石女，也愿意承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沉思间，我已经被扶入新房中。
一杯合卺酒被人放在我的手里，好听的男声从身旁传来：“云姝，永结同心。”
说话的人正是我的如意郎君，裴墨辰。
我当即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夫君，永结同心。”
放下杯子的那瞬，我忽想起嬷嬷曾手把手教过我。
新婚夜要如何服侍郎君，要令裴墨辰开心愉悦。
我看不见裴墨辰，只能伸出手来，紧张局促摸索他的位置。
不想我刚刚站起身，便酒劲上头，晕了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娇弱婉转的女声中仿佛压抑着痛苦和欢愉。
我被吵醒，虽然瞎却还是下意识睁开了眼。
未料，一丝光亮照进我的眼眸，屋内的一切都模糊呈现在我的眼前！
我能看见了？！
我高兴得忍不住起身，想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裴墨辰，却在看见他时浑身一僵。
我的婚床上。
裴墨辰松松垮垮的穿着红色的喜服，劲瘦的腰肢间，坐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
女子脸色绯红，正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
狠狠闭了闭眼再睁开，才发现眼前的一幕没有半分变化。
一瞬间，我的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我曾幻想过一万遍，看见他时会是何等情形。
却不想，是在新婚之夜，看见他和别的女人行苟且之事！
我刚想开口质问裴墨辰，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明明方才，他还与我说永结同心！
明明不久前还说爱我，不介意我是瞎子，说娶妻娶贤，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那女子却先我一步开口，娇羞倚靠在裴墨辰的肩窝问他：“裴郎，你如今娶妻了，还会对我好吗？若是有朝一日姜云姝复明……”
“就算她复明，我也会让她永远看不见。”
她话未说完，就被裴墨辰漠然打断。
冰冷的话如箭矢穿过我的心口。
我的质问，瞬间如鱼刺卡在喉间。
疼到满酸涩，又四肢百骸都止不住的发凉。
还不等我思索好，如今该怎么办时。
那女子已经娇吟一声，起身穿好衣服离去。
我白着脸闭上眼，听着裴墨辰的脚步越来越近，直到在我的身边站定：
“姝儿，我们该圆房了。”
想起刚刚的画面，我的心里一阵恶心，干脆没理他。
裴墨辰也没发现我醒了，干脆转身离去。
这一晚。
他再没回来，我心痛如绞，也没再睡过。
第二天清早，我在婢女的服侍下，起床去给婆母请安。
不想一入大厅。
就看见往日总是轻声细语哄着我婆母，眼里满是嫌恶：“云姝，我的好儿媳。”
“你眼睛不便辛苦了，我安排个人协助你伺候我儿吧。”
说完，就指使她身边站着的年轻姑娘：
“还不去磕头求你的主母，她喝下你的妾室茶，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第2章
我怔住。
全然没想到，昨夜亲眼目睹夫君与他人苟且。
今早就要被婆婆逼着纳妾。
更加讽刺的是，两个女人还不是同一个！
今日我若是同意，来日我该如何在裴府立足？
裴母没等到我回答，皮笑肉不笑地站起来拉住我的手：“好儿媳，你是个石女，生不出孩子。”
“等妾室生下孩子，你再把孩子教养在身边，以后也算是有个依仗。”
字字句句都好似是为我打算。
如果我没看见那女子往那杯妾室茶中下药的话……
我扣紧手指，佯装未觉：“婆母，儿媳不能带李姑娘回去。”
裴母脸色一变，鄙夷之色尽显。
语气却依然和善：“你这孩子，怎么冥顽不灵。”
因着这些年眼瞎，我的耳力比常人要灵敏一些。
当即就听见一些窃窃私语：“瞎子还想做当家主母，好大的脸。”
“一个石女，嫁给我们大人已经是天大的好事，竟然还不知足。”
可这些话，我这些年听得还少吗？
我早就不在乎了。
我乖顺对着婆母行礼：“我是为了夫君的仕途着想……”
话未说完，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裴墨辰。
他身着玄色飞鱼服，腰间挂着绣春刀，容貌俊美，气势非凡。
他上前来接住我要说的话，也紧紧握着我的手：“云姝所言极是。”
“我此生娶云姝一人足以。”
裴母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这次连声音也不伪装了：“既然这样，也不用给我老婆子请安了。”
我苦笑着请辞，同裴墨辰一道回了院子。
一路同行。
裴墨辰虽然表情冷峻，但一直在叮嘱我：“我曾多次叮嘱过母亲，她不会为难你，你不要害怕。”
语气温柔和昨夜判若两人，仿佛是真的怜我、爱我。
可若是真的爱我、怜惜我。
昨夜又该怎么解释？
我几乎是下意识想起从前。
裴墨辰求娶我时，曾数次带我策马观花，带我去感受外面的山林河川。
他不介意我看不见。
一点点给我讲外面的世界，带我触摸盛开的花。
我从未遇见过如此耐心待我的男子。
可我越是心悦他，昨夜的背叛就越如一把钝刀在我的心上磋磨。
让我日日煎熬受苦。
终于，我忍不住问出口：“昨夜，我恍惚间好似听见你在和一个女子说话……”
裴墨辰脸色一变，当即挥手屏退下人：“都各自去忙碌。”
等人都走后，才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问：“你看见什么了吗？”
我听见这话的语气，和看见他握着腰侧绣春刀的手。
瞬间便明白。
昨夜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不仅说的爱我是骗我，想让我一辈子都瞎也是真的！
我咽下喉间的涩然，摇了摇头：“你知道的，我看不见很多年了。”
裴墨辰眼神微眯，许久才收起怀疑一把将我抱起，往内室走去。
我惊呼一声，抓紧裴墨辰的衣襟：“去哪？”
“圆房。”
“这是白天！”我想制止他，可力气却抵得过常年舞刀的裴墨辰。
“白天又如何？”
他将我丢在床上，欺身压了上来：“云姝，我不会纳妾。”
皮肤暴露在空气中的时候，我脑海里闪过又婚房内的画面，竟然是脱口而出。
“那你那个很宠爱的婢女呢？”
第3章
一说出口，我便后悔了。
若是让裴墨辰知晓我能看见，我又该如何保住我的眼睛？
果然，裴墨辰搂着我的手骤然收紧：“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冷的像冰。
我连忙压下心口慌乱，找了个说辞：“我听说你有个很宠爱的婢女，时常能进出你的书房。”
裴墨辰锐利的目光在我脸上扫过，许久后才说：“没有的事。”
接着就不顾我的意愿，要和我行夫妻之事。
我的那处狭窄异常，裴墨辰强行撞进来那一刻，我痛到差点失去意识。
脑子里满是往日，他不嫌弃我是个瞎子，带着我走马踏花。
他说他是真的爱我。
他说不在意我是瞎子，不在意我是石女。
是真心心悦我。
眼泪从我的眼角划出时，我真的心痛到快要死过去。
“……裴墨辰，为什么要骗我？又为什么娶我？”
裴墨层炽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间。
他估计只听见后面一句，低低应了一声：“心悦于你。”
接着就在我柔软处乱撞。
没有丝毫怜惜。
也丝毫没有避讳，故意对着下人喊了几次要水。
等裴墨辰愉悦之后，我整个人都像是死过一次，只能躺在床上喘息。
整个过程，我没有丝毫愉悦，只有无尽的屈辱和痛苦。
几乎没看清他怎么离开的，我就因为太累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眼前一片昏暗。
我心下一骇，以为自己的眼睛又瞎了，正要开口唤下人进来。
却听见一道如泣如诉的女声：“墨辰，我真的好恨，姜云姝一个瞎子都能嫁给你，我却不能做你的妻子……”
瞬间，我便认出这个声音，是昨日那个跨坐在裴墨辰身上的女子。
“好了可云，如果云姝不瞎，只怕也容不下你。”裴墨辰回答。
这女子竟然是颜可云！
颜可云是户部尚书家的嫡女，我曾见过她两面。
只是后来，颜家被查出贪污，男人全部赐死，女人都判了流放……
前年，我还听到她的死讯。
原来是假的，是被裴墨辰藏在裴府。
“只有姜云姝眼盲认不出你，我才能护住你。”裴墨辰的声音冷静又从容，再也没了下午哄我时候的温润。
几乎是自虐一般，我想起之前。
我看不见，裴墨辰带我出门，腕间时刻带着一根丝巾，方便我牵着他。
他还说：“云姝，眼盲并不可怕，世上心盲之人何其多。”
“在我眼里，你最特别。”
回忆如刀，刀刀锥心刺骨。
我到此时才明白，原来是他娶我不是因为爱。
恰恰是因为我是个瞎子。
我睁大了眼睛，任凭泪珠一颗颗没入枕芯。
几乎是咬碎了牙，我劝说自己。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严苛，我不能和离。
若是与裴墨辰和离，回到姜府，我也活不下去。
新婚第二夜，我的掌心都扣出血痕，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往后每日，我都尽心尽力扮演一个瞎子。
裴墨辰每夜都宿在我房里。
夜夜欢好，哪怕我以身子不适推拒，他也会不要命的在我的身体里乱撞：
“云姝，我恩宠你，你该高兴。”
“你早日生下孩子，以后日子也有依仗。”
我确实是个石女没错。
但出嫁前曾多次调理过身体，大夫说想要孩子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可日日如此，我的肚子还是不见动静。
我忍不住让立夏找了姜家的大夫来看看。
不想把完脉，我就看见大夫脸色凝重，欲言又止。
“……夫人中了一种需行房才会中的毒，以后再也无法有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