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刀剑无眼，
这一次开战，被敌人逼进丛林深渊。
少年郎一身血迹，绝望地看着远方。
［喋儿，我怕是，要失了诺…］
1
朝代更替，腥风血雨。
刚稳定的朝局，免不了要抵抗边界的蛮夷。
大朝国没多少能打的将军，
正是缺人才的时候。
都京邹家，被降下诸多罪名，
抄没所有家产，贬为庶民。
2
［叔叔，你确定要去？］
小男娃，满眼泪水，扯着少年的衣角。
［确定。］少年郎眼神坚定，说出的话更是不容置喙。
［影儿啊，贬为庶民也挺好的。
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才是最佳的事。］
花白头发的老人，紧皱着眉头，满脸不赞同。
［祖父，
身为邹家儿郎，
兴起家族，谋得冤情，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邹凭影再三说明自己的决心。
这是难得的机会，正值用人之际。
若他抓住了，定能否极泰来。
3
邵府
一位穿戴华丽的中年妇人，苦口婆心
［喋儿，邹家二郎去往战场已是五年。
这仗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再等下去，就是老姑娘了。］
被她念叨的女郎，紧攥着手里的信件，不语。
数不清是第几次了，母亲的担忧和怜爱，她都懂。
但她坚信邹郎会来娶她，
因为他临行时说过
“等我，喋儿，待胜仗归来，定上门迎亲。”
而这些话，她无法与母亲说明。
母亲不会明白，她与邹郎的约诺和情意。
4
［小姐，小姐，来信了。］
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奔跑着进内室。
小姐一直在等邹将军的信，
时隔两个月终于到了。
邵喋雪柳眉微弯，压着嘴角的喜意，
呵斥丫鬟紫兰
［叫嚷什么，拿来便是。］
紫兰连忙在小姐面前站定，福了福身
［是，小姐，紫兰知错。］
说着便将封着的信交到小姐手中，转身退下。
同时将外室站立的丫鬟们都叫了出去。
5
邵喋雪展开信，信上的墨早已干了。
“喋儿，展信悦。
我连胜五回，蛮夷已退至边界线。
不消三月，必能胜仗归来。
勿回”
只说日期，却不说他身体如何，可有受伤。
次次不让她回信，
只说阵地变换，寄到的时候许也收不到。
她的思念随着这封信，愈加浓烈。
母亲昨日的劝说仍在耳旁，今日她就收到了信件。
想来，这样的等待是值得的。
6
邵喋雪起身，将二十三封信都锁进匣子里。
唤来紫兰
［紫兰，备马。
将东西都装车，咱们，去邹家。］
［是，小姐，紫兰已经嘱咐好啦，随时可以出发。］
小姐时常去邹家，尤其是收到信件的当日，一定会去。
所以她早就在方才就出去安排了。
7
马车浩浩荡荡地抵达一处四方院。
站在门口迎接的是一位约莫13岁的少年郎，
他身侧是拄着拐杖的老人。
在他们身后，一群女眷，时不时朝外张望着。
8
［喋儿，口信来的匆忙，没做什么大的桌席。
你多担待。］
老人愧疚解释，菜色不佳的窘况。
［无碍的，祖爷爷。］
邵喋雪知晓家中困难，
每回为了她做出这一桌，已是不易。
邹家尚有三十口人，
若不是她时常接济，想必更为落魄。
9
［祖爷爷，凭影叔叔不日就会归来。
他信中说，他都好。］
她说话总是周全的，不想老人家多操心。
［哎，那小子，这就好，这就好。］
一餐饭吃得惬意，全家人的心都落了下来。
10
席间，她注意到十三岁的少年，
眉眼间和邹郎很相似。
以往都沉浸在担忧和想念中，
不曾注意这孩子已经长了这么高。
［祖爷爷，邹值如今可是在念学？］
［是啊，这小子学业不错。
不仅如此，还将书肆打理的很好。］
老人家笑开了眼，孙辈肯上进，是极好的。
被夸赞的少年郎，不卑不亢，接话道
［还谢谢喋雪姐姐的扶持，
否则书肆难以起步。
您可有收到送去的红利？］
邵喋雪想了一会儿，
才记起每月紫兰捧着的盒子。
［收到了，原是你的本事，
我不过是支持了些银钱。
往后，可要和你叔叔一同，支起家业。］
［是，邹值听教。］
少年郎起身行礼，方才坐下。
虽是将眼前人唤姐姐，但大家都知道，
她会是叔叔的妻。
是要以长辈之礼相待的。
11
回府的路上，
邵喋雪照常去瞧名下的铺子。
一路轻轻掀起车帘，看着外面的情形如何。
却在绕过善堂的途中，看到沿路许多乞儿。
她悄悄对跟在轿子旁的紫兰说
［紫兰，将他们接济到咱们的善堂去。］
［是，小姐］
善堂名义上是她的，
实际上是她和邹郎共同创建的。
那时，她正被一群富家子弟欺负。
是他凑巧路过，救了她。
12
［你是谁家的孩子？］
他不嫌弃她浑身破烂，从马背跳下来。
走到她面前，蹲下与她平视。
［我，我走丢了。
现下住在城王庙，是老乞丐收留了我。］
［那你，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他的声音磁性温润，如暖阳，如朝露。
［邵，喋雪］
她的声音还带着孩童的稚嫩，
小心翼翼报出家门。
跟随乞丐们许久，她不敢说出自己的姓名。
但面对这个救命恩人，她却愿意说出真实的身份。
因为，他这是第二次救了她。
13
邹凭影听到女娃娃报出的姓名，随之一愣。
［邵家的？你是邵家走丢的独女？］
他连忙命人带上她，一同上路，往都城去。
自此，
邵喋雪才从偏远的庐县，
成功回到都城的邵家。
他们的缘分也就此，而有了斩不断的牵引。
14
［喋儿，你后日及笄，我便上门提亲。
这块玉佩给你，
你若…反悔，就将玉佩送还邹家。］
他眼眸中藏着担忧，面上却保持稳重和淡定。
［邹郎，我可不嫌你老。你莫要自卑。］
她调侃他。
［我，我没有。］他的脸颊染上一丝红。
15
［小姐？小姐？！］
紫兰敲击车窗的声音，
将邵喋雪从过往的回忆中拉回。
［如何？都送去了？］她问。
［是，小姐，紫兰正是要告知小姐呢。
有几名小乞丐不愿意去，
说是都城外，尚有许多他们的同伴等着。］
［你如何处理的？］
紫兰这般态度，想必是已经安排好了。
［什么都瞒不过小姐呢，嘿嘿。
我让他们记住咱们善堂的位置。
等城门开了，就自己去。
还安排了家丁守着，接应他们。］
她说完，俏皮地歪头，邀功
［小姐，我做的可好？］
［回去领赏，待会儿多给你叫只熏鸭。］
邵喋雪宠溺一笑，伸手弹了她额头一下。
［谢小姐赏赐。］紫兰乐滋滋地福礼。
16
［蛮夷退，大朝得胜］
［蛮夷退，大朝得胜］
一名骑着快马、浑身血迹的军士，
摇晃着旗帜，在街道上奔跑。
［赢了赢了。
邹家二郎果然厉害，不失邹大将军当年的英勇。
邹家一门，都是将军的料啊。］
大街上突然乱起来，
百姓们因为这一消息，争相发表言论。
17
马车内的邵喋雪，双手颤抖，
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
不消三月，哪里要了三月？
信过来不过两月，邹郎果真是英勇儿郎。
这下，
想将老将军和大将军的牌位，归回皇家，
定是可以了。
老将军夫人的诰命也可恢复了。
邹郎，邹郎！
忍了五年没落下的泪，
此刻，滴滴落入她手中的帕子里。
18
今日的巡铺自是不能继续，
邵喋雪连忙让马车归府。
她须得确认嫁衣有没有纰漏，还得将嫁妆都点清。
除此之外，得将家里的账交给母亲。
弟弟长成，将来这些必是要给弟媳的。
是了，
就在五年前，凭影出征时，母亲有了孕。
如今，邵家不再是只有她一个独女，
也有儿郎撑起这个家了。
父亲这许久，一直在朝中扛着压力，为邹家周旋。
这些，都没有白费。
她的邹郎，她的凭影叔叔，得胜归来了！
19
邵喋雪擦着眼泪，安排人检查嫁衣。
外面突然有些阴沉，想是要落雨。
［紫兰，将这些都放置最里面，
在入门处用上火盆烤着。
莫让潮气湿了嫁衣。］
［是，小姐。］
正一一安排、搬运的时候，父亲派人来找她。
［小姐，相爷请您去一趟书房。］
邵喋雪踉跄着步子，走进书房。
父亲正在台案处提笔写字。
从她进来起，他没给过一个眼神。
默了许久，才启唇：
［喋儿，为父…收到消息，
邹二郎战死沙场。］
邵喋雪闻言瘫坐在地，
怎么可能？
她浑身发抖，原进门时的脸色红润，瞬间失了血色。
苍白如纸。
［上面的意思是，不让他活着回都城。
他只能战死沙场。
喋儿，你可明白？］
20
［小姐，您真的要走？老爷说了，您不能走。］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告诉父亲，若不让女儿走，
女儿就血洒当场。］
邵喋雪手中拿着利剪，距离心脏只差一毫。
喋雪院内传来重重的一声叹息
［唉］
转而起了一道命令
［你们，随着小姐去。
切记，换掉装束，莫说是邵家的人。］
［是！］
21
邵喋雪带上一群死士，
快马向庐县而去。
相府眼线众多，唯独书房能说上两句话。
她摔坐在地时，
父亲书写的笔顿了一下，
将纸张扔至她面前
“庐县，重伤”
她哭着，启动双唇，未出声音
［父亲，这样的皇帝，到底有何可忠？］
他没回她，反倒是向书房窗棂处看，
叹了一句
［乌云散了，天要晴好。］
22
［侯爷，相府嫡女邵喋雪出城了］
［这个档口，她出城？］镇京侯浓眉紧皱，责问。
［是，说是要去向救她的恩人致谢。
每年都这个时候去。］
侍卫不疑有他，已然放了邵喋雪出城。
但仍觉得要回来汇报，所以立刻呈上消息。
镇京侯心中大骇，
他怎么忘了这茬？
邵家嫡女，邵喋雪。
他紧急召令，调来皇帝禁军，加大军马。
必须拦住她！
23
抵达庐县城王破庙，
邵喋雪身边只剩下一人。
一路被追杀，险险抵达这里。
她一进庙，就看到凭影叔叔的亲信，木头。
［木头，你家郎君呢？］
［您随我来。］
随着他进破庙的地下窖内，
满身血迹的男人闭眼躺在木床上。
邵喋雪忍着疼惜，招了招手。
一直守在她身边的死士立刻上前。
她微声命令：
［交给你了。］
［是，小姐。］
领他们进来的木头，这才发现，
跟在邵家女郎身后的竟是—
郎君曾救下的江湖游医。
24
［陛下，陛下，
城中大乱，镇京侯下令一个不留。］
大太监慌忙报讯。
［也好，也好］
黄袍加身的年轻男子，躺倒在龙椅之上。
他手中是刚刚写下的遗诏。
这江山，他坐了十年，够久了。
该还给大哥了！
自坐上这位置，便日夜煎熬，
他亲手杀了替他守卫江河的大哥：
一代名将，一个人人称颂的戍边王爷，
在他坐上高位的那天，死在了他的刀下。
他亲手逼死了养他、育他的父亲母亲。
原以为他们会恨他，
却不曾想，他们的临终遗愿却是：
留下邹家血脉，
不愿我儿一人在世，孤守皇位。
许是他的心还剩了微丝悲悯，
最终只给了邹家一个抄没家产，
沦为庶民之罚。
25
邹凭影带着军士，进宫护驾。
抵达宫殿，
就见到那抹黄袍端坐在殿内，像是等了他许久。
［二哥，你来了。］
他将手中的诏书递给他，
［你和大哥一样骁勇善战，护卫了我大朝。］
［谢太上皇隆恩］
邹凭影接下诏书，跪地叩首。
龙椅上以为自己必死的人，
因二哥一句“太上皇”而双目圆睁：
终归，是他不配做邹家人啊。
26
大朝十一年
（距写下诏书一年后）
皇帝薨。
邹家重孙辈，邹值继位。
少年郎的龙气，浑然天成。
但在叔叔面前，依旧如小儿
［叔叔，应当您继位才是。］
［小值，你是大哥留下的唯一血脉。
这位置本就是大哥的。
现在你来坐，未尝不可。
何况，你比叔叔更有治理天下的能力。］
［叔叔，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邹值扛起邹家责任五年，
如今叔叔回来，他依旧想要依赖。
［会，叔叔会陪着你。
然，小值
你终是要学会独自前行。］
［是，叔叔。］
27
都城茶楼，
说书先生一拍手中的木砖：
［你们可知，
死去的戍边王爷—邹家大郎，平反之事。
皆是邹家二郎，也就是如今的邹王，所求。］
台下的茶客闻之议论纷纷
［这谁不知道啊，又是将军又是王爷。
双重身份，大哥没了，二哥继承呗。］
［嘘，
当今皇帝可是邹王的侄子，你莫狂言。］
［是是是，不能说，不可说］
……
28
［邹家二郎，邹凭影，
前来迎娶邵府嫡女，邵喋雪。］
相府门外，
红轿子，红喜服。
俊俏郎君和一队的迎亲人，
在相府门前站了有两日两夜了。
就不见邵府的门开过一丝一毫。
［这，邹家王爷是不是强娶啊？］
边上看了两天戏的百姓们，
实在没忍住悄悄议论起来。
［瞎说，这可是当朝宰相的府邸，王爷也不能强娶吧。］
［就是就是，听说两家原就是有亲的。
许是邹家得罪了邵家吧？］
正议论的欢呢，红漆大门开了一条缝。
［哎，开了开了，你们看，开了。］
29
邵府门缝处，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女郎探头
［奴婢见过邹将军，］
来人是紫兰，她不称他为王爷，只称将军。
［是，凭影在。］
他对着婢女却是一副讨好模样。
让一众人跌掉下巴。
［我家小姐说了，
将军曾言：
胜仗归来定娶，可这都归来一年了，方才上门。
小姐早已不等了，将军请回吧。］
邹凭影俊眉微动，嘴角轻起，
［哦？是吗？］
话音落，他立时甩了甩手。
后方的队伍应令向前，直直闯门。
百姓们正惊叹呢，
就见一身喜服的邹二郎，
脚尖轻点，飞跃墙头，入相府内而去。
30
喋血院
闺房内，
邵喋雪一袭红嫁衣，端坐在红木椅上。
淡淡看着向她走来的郎君。
邹凭影惊艳于所爱之人，这五年的变化。
他说［喋儿，成大姑娘了。
却还是这般水嫩。］
遥遥叹了一口气，又说道
［凭影倒是又涨了几多皱纹，
喋儿迟迟不肯应门，
果真还是嫌弃我太老。］
话完，人已至。
他不顾女郎的惊呼，做了一回浪荡子。
31
［唇脂没了，我帮你再擦点。］
男人戏谑的声音藏着餍足。
邵喋雪睇了他一眼，从他袖中抢来一方帕子。
［怎的，真将它带来了？］
这是她七岁落水时得他搭救。
她为感恩，替他擦手的帕子。
［只要是喋儿想要的，凭影无有不为。］
几年不见，他浪荡不少。
满口浑言。
［不惧旁人所说，老郎君喜欢小女郎了？］
她可没忘记，她追着要在一起时，他说的话。
［不惧不惧，战场死了多少回了。
对如今的我来说，
喋儿是我余生所求。］
他边说，边靠近她，
眼神墨深，直摄她魂。
邵喋雪扭过身子，不看他，嗤道：
［哼，勉强圆了你的心愿。］
她还有个但书
［但，我只是报恩，别无他意。］
邹凭影温和一笑，拿起唇脂替她擦上
［是是是。
夫人，随我上轿吧。］
随着他的话而来的，是一队迎亲人闯进了院子………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