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猴哥圈里的春节假期,揭示了我们现代生活的真实面貌

解毒时光 2020-02-06 16:51:25

或许我们希望在一个飘雪的傍晚,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吃着火锅唱着歌,喝着小酒聊一宿。可是在2020年的初春,这种最基本的愿望也变成了一种奢望。数以亿计的家庭,被困在大师兄画的圈里面,有的如唐僧默默念经,有的如二师兄心急火燎。

当然也有不幸的人在病床或在争取一张病床的路上煎熬着,相较于他们,那些圈里的人,也是无比的幸福了。我们希望每个人都平安幸福,但现实依旧是残酷的,在这个阶段,通篇的文字甚至不如一个口罩有力,所以跳开病情的讨论,我们把目光放在那些被圈在家中的亿万家庭,在他们这段略有些极端的经历中,真实的呈现出现代人的生活状态和困境,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现代性”体验。

一、地球村(Global village)

威德汉姆·莱维斯在《美国和宇宙人》中有一段话,“随着电话把一端与另一端的人连在一起,随着快速安全的交通的发展,地球已经成为了一个大村落。”后来这个地球大村落的概念被加拿大传播学大师麦克卢汉发展,并成为席卷全球的一个名词——地球村。

虽然此前我们可以隐约的感觉到,无论走到哪儿,都可以看到同胞,在巴黎铁塔、第五大道、京都神社,操着各地口音的中国人几乎是景区的必备品。但全球感染的情况,却让我们真实的明白了,仅仅中国一个城市的人口,就能在全球有这么大的流动性和影响力。这也反映出我们生存的一个基本现状,在这个地球村里面,没有孤岛,所有人都被关联到一个命运的绳索上。

麦克卢汉对地球村做了深入的解读。一方面,它只是描绘出一个狭小的空间范围。在这个狭小的范围内,人们可以快速地交流并在第一时间里得知发生的事情。也就是说在“地球村”里,无论我们生活在什么角落,都如同生活在同一个物理空间一样。传播速度的加速提高促成了地球空间实质上的变小,而空间的越来越狭小又进一步保证了时间上的同步性。正如麦克卢汉所说:“时间停止了,空间消失了。我们生活的地球村里,事情在同步发生。”

另一方面,从更广阔更理想的角度来说,麦克卢汉所说的“村落”还意味着共同的社区和我们可以共同塑造的全球社会。首先,传播媒介创造的环境使整个人类生活在同一个家园中。其次,麦克卢汉认为,这样的变化给人类社会带来的影响是民族、国家等概念的瓦解和重构。

作为一个现代人,必不可少的一个观念就是全球化的视野,要认识到我们并不能偏安一隅,大洋彼岸的蝴蝶扇动翅膀,也可能给我们造成灾难。而在这种全球化的视野中,需要有一种理性的观念,也就是人与人,国与国之间,不是只有合作和对抗,一切都在流动之中,并不是贸易对抗医疗就业要对抗,也不是边境友好就是经济友好,在地球这个村落里面,如何生存,是一个技术,也是个艺术。

地球村,可能是一种表象,真正造成这个现象的原因,就存在于我们生活当中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上面,一个是出行,一个是传播。

二、传递与传播(Transmission and communication)

美国著名的思想家约翰·杜威曾说过,社会不仅因传递(transmission)与传播(communication)而存在,更确切地说,它就在于传递与传播中。

我们的高铁构成了地里的骨架,高速公路形成了联通的血管,飞机架起了大洋之间的桥梁,正是“传递”让我们的世界,从一个立体的球面,缩小为一个平面的村落。在地球人和两个地点之间,几乎都不消自转一圈的时间就可以互相抵达。

传递,压缩了真实世界的空间距离和时间间隔。让某些人可以在香港吃早茶,在巴黎喂鸽子,在武汉吃热干面,去纽约看日落。但如果不想这么麻烦,我们早已经可以在醒来的时候看非洲动物的迁徙,中午的时候关注中东的局势,晚上的时候欣赏北半球的极光,这一切都归功于电子化的传播媒介。

传播,不是压缩时间与空间,而是真正让全世界每个角落的人,在同一个时间和空间内,分享这个世界,贡献自己的体验,人类在这个时代,真正成为了一种“共同体”。

也正是传递和传播,支撑起了这个漫长假期每一个被困在圈里的家庭,保证即便不出门、不生产,依然能够吃上东西,依然能够送货上门。同时也让我们能不停的关注相关进展,决定自己的行动,在焦虑的同时也有足够的消遣办法。虽然被困在一个小的范围内,但仿佛依然拥有整个世界。

大众媒介与公共领域(Mass media and public sphere)

我们能够足不出户就跟世界连接,这要归功于大众媒介的发展。而大众媒介生产的主要产品,就是新闻。一位学者曾经非常到位的概括了新闻的作用:“使痛苦者安稳,使安稳者痛苦”。

对于正在遭受困苦的人,新闻的向外传递,仿佛让他们的痛苦被更多人看到,也被更多人关心,这种痛苦的散播,会让他们感受到一种共同感,从而在对抗痛苦的过程中,并不觉得孤单。而对于旁观者而言,新闻的深入,会让人逐渐产生忧患的意识,会设身处地想象,会积极的防护,虽然新闻会让他们有一种煎熬感,但正是这种痛苦,使得旁观者行动起来。

在病毒面前,现代人能依靠的,只有两样东西,医院和新闻。医院治疗我们的身体,而新闻,抚慰我们的内心。在客观领域,我们信赖医学,甚至崇拜科学。而在精神领域,我们依靠传媒,依靠他人制造出的各种信息。

但这些信息里,有科学的,有鸡汤的,甚至还有“蒙古大夫”、“上师仁波切”骗人的。大众媒介在提供新闻的同时,也制造了诸多的“垃圾”,有的是不负责任的谣言,有的是利益相关者的骗局,还有居心叵测的蛊惑煽动。与此同时,大众媒介有时候会被权力所抑制,无法发挥对现实问题的揭露和权力的监督作用,以至于事情发生了,才马后炮般的出现一个个事后诸葛亮。

对于这种情况,我们更需要的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每个人努力共同创造出一个“公共领域。德国思想家哈贝马斯认为,公共领域也叫公共性,是指“我们的社会生活的一个领域,在这个领域中,像公共意见这样的事物能够形成。”

公共领域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城邦时代,当时自由民共有的公共领域和每个人特有的私人领域泾渭分明:公共生活在广场上进行,公共领域既建立在对谈之上,又建立在公共活动之上。

17世纪,咖啡馆、沙龙遍布欧洲,新兴的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和部分贵族借此积极参与社会交往。最初,他们探讨的是一些文学问题,进行文学批评。当批判从文学领域转移到政治领域时,资产阶级公共领域形成了。

公共领域有个先决条件,就是要求具备一种社会交往的方式,这种交往的前提不是社会地位对等,或者说,它根本不考虑社会地位问题,反对等级及利益,提倡举止得体。各色人等,不论层次与职业,均可在理性的层面上参与讨论。

在这场席卷全国的病情面前,我们公民的自主行动能力得到了很好的体现,一时间自我防护到位,积极帮助他人或灾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但在另一方面,在观念的领域,依然鱼龙混杂,让人分辨不清。

面向未来,我们需要努力创造一个能够让大家充分理性的讨论,辨别现实情况,寻求公共利益最佳出路的公共领域,在这之中,每个参与其中的人贡献智慧,也能在其中成长,产出方案,帮助那些行动派更好的进行实践,更可以用理性形成一个监督的利剑。在很多时候,能够救我们的只有自己。

符号与神话(Sign and myth)

在反复的新闻报道中,我们把当前的情况,形容成战局,这是一场战役,每个人都在抗击,用热干面代表着武汉,我们说武汉加油,这并不是一场战争,一个城市也不能加油,但我们在使用这些词语的时候,都能在广泛的人群中达成一个共识,并得到很好的沟通效果,这就是符号的力量,更是在符号之上塑造的“神话”的幻像。

符号学要追溯到索绪尔的结构主义语言学,他把符号区分为,能指(表示符号形式)和所指(表示符号意义)。比如“雪”,能指就是雪这个字的形式、读音,而所指就是我们心中听到这个字之后,明确的那个晶莹剔透、从天上飘下来的物质。

此后的符号学家罗兰·巴特在其符号学理论中,对索绪尔的所指进行了更进一步的区分。符号含有两个层次的表意系统,直接意指和含蓄意指(也就是外延和内涵)。外延意义是符号明显所指出的意义,而内涵意义则涉及到文化层次。比如雪的外延意义,就是我们想得到的物理层面的雪,而内涵意义会隐藏得更深,比如冰清玉洁,比如瑞雪兆丰年等等。

在此基础上,罗兰·巴特观察到社会中的一个实质——“神话”。他把“神话”视为“集体表象”,是一种集体行为,把社会和文化之物逆转为“自然”之物。在媒介文本中,正是意识形态构建了符号文本的特定意义,使人们产生特定的联想和认知。巴特将这些渗透了意识形态的符号文本称之为“神话”。

简单地说,在社会层面创造了很多“神话”,比如某个人是正义的象征,某个人是抗击病情的先锋,国家是母亲,武汉要加油等等。甚至我们当前最熟悉的口罩,也被“神话”了,除了本身防护作用之外,口罩成为一种抗击病情的心理“神话”,人们有了口罩,就获得了一种神奇等能力,可以在这个世界自由穿行的能力。

当我们说加油武汉的时候,将一种本不存在的人性赋予了一座城市,这种神话让我们很容易就忽忽略掉其中正在遭受疾苦的个体,而是从一个整体的角度,从一个拟人化的角度,去看待这个事件,这也就会引出两个问题——内爆和超现实。

内爆和超现实(Implosion and hyperreality)

麦克卢汉形容现代人的状况时,用了一个词——内爆,就是内向地爆发和坍塌。事物内向的爆发往往会发出比外向更巨大的能量,导致处于临界点的事物发生聚变。我们的生活已经混为一团,过去、未来、遥远或是眼前,这似乎都没有了区分。个人的、公共的,一切都在瞬间“内爆”于我们面前。内爆的全面发生意味着人性在自我中坍塌。

此刻,我们每个人都被各种信息包围着,或刺激、或抚慰,我们或焦虑、或愤怒、或感动、或振奋。但这些信息造成了一个有趣的现象,我们似乎对那些遥远地方发生的事情更感兴趣,为新闻中的人高兴,被视频里的人所感动,而忽略身边父母的相处和亲友之间的感情。

内爆让我们无法更好的评估自身在现实社会的位置,原有的远近疏亲的观念被打碎,那些本来在生活之外的事情一下子被拉到我们面前,经过媒体的加工变得更加具有戏剧性,更能让人感兴趣。每一个人有限的关注度和有限的情感,都陷入到内爆过后的信息废墟中,我们忘记了初心,捡拾着信息的碎片,被媒介制造出来的东西按摩着,舒缓在变幻莫测的现代世界生存带来的内心焦虑。

从而,我们陷入了鲍德里亚说的超现实当中。就是:真实与非真实的区别已经模糊不清了,非真实超过了真实,比真实还真实。真实不再只是自然的自在之物(如山川、海洋),还包括认为生产出来的真实(模拟实境),它不是变得不真实或荒诞了,而是变得比真实更真实了。

鲍德里亚宣布“真实本身也在超真实中沉默了。复制媒介巨细无遗地临摹,真实在从媒介到媒介的过程中被挥发了,成了一种死亡寓言,真实成了为真实而真实的真实(就像为了欲望而欲望的欲望),膜拜逝去的客体,但这课题已经不是再现的客体,而是狂喜的否定和对自己仪式的消除:成了超现实。”

本拉登真的存在么?“911”发生了么?海湾战争是否已经结束?这些也许都不存在,或者说真实的这些事我们都没有见到过,我们所遇见的,都是被全球化媒体所包装出来的,被各种意见分析所包裹着的一个超现实,在一个现实的基础上的种种幻象。

如今,我们就是生活在一个“地球村”里,用“符号和神话”,构建了这个村子里发生的“超现实”事件,通过“传递和传播”的便利,这些超现实在我们每个人大脑中“内爆”,让我们陷入一种混乱的境地,如果想要避免这些情况对每个人的影响,就需要在“大众媒介”中创建“公共领域”,让我们辨别世界、监督权力、理性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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