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案件回顾
1998年2月11日,农历元宵节。正当湖北恩施建始县某村家家欢天喜地闹元宵的时刻,人们却突然发现吕金然的养女吕咏梅喝了农药。
当吕金然赶来时,咏梅已经不行了。吕金然拉着医生哀求,医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又叫着:“咏梅。”咏梅微动了一下,眼里滚出一串泪珠,接着便痛苦地闭上眼睛。吕金然顿感天塌地陷,五雷轰顶,扑倒在养女身上嚎啕大哭。透过他那伤心的泪水,一个令人心颤的凄婉故事向人们走来……
时年38岁的吕金然,出生在河南开封市郊区一个贫困的菜农家庭。16岁那年,因家境贫寒,他勉强读完初中就辍学回家了,一家人仍为吃饭发愁。
就在这时,一个在湖北当烧窑师傅的亲戚问他想不想到湖北清江县学烧窑,吕金然一听便乐了,清江不是在汉江平原吗,那里田肥、水美、粮多、鱼鲜,能到那里生活可算是跳到福窝里了。他没有过多的考虑,便于1979年3月随师傅来到了湖北建始砖瓦厂。
3月江南,乍暖还寒。一场春雨让人们穿上刚刚脱下的寒衣,但这并不能改变春天的颜色。田野里、树梢头流露出的绿色,已经分明告诉人们,春天来了。初来乍到,吕金然先住在师傅孙克敏家里,师母拖来几捆稻草,给吕金然在厨房打好地铺,又点火烧水让他烫脚。她见金然行李有几本书,便说:“这位兄弟一副斯文相,我猜一定是个中学生。”她一笑浅浅的两个酒窝,那乌黑的眸子像深山的野李子,在两弯淡眉下,是那么纯真、妖媚,给吕金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现实生活很快把吕金然稚嫩的梦想击得粉碎。生活是实实在在的,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道道需要勇气、汗水去克服的难关。这里也不比在开封郊区当菜农好在哪里去,常常有本地的姑娘、嫂子或姨子们大大方方地背着袋子站在门口,她们把讨米谓之“走人家”。好在吕金然吃住都在师傅家,加上师母乔荣娟勤快开荒种菜,养猪养鸡,生活谈不上富裕但也不必为吃饭发愁。
孙克敏夫妇怕吕金然干拉砖、出砖的活重吃不消,几次找领导要金然跟着学烧窑,都以初来乍到、考验一段再说为由而被推辞。
吕金然身体瘦弱,为人忠厚,常常被人欺负,苦活累活都让他干。乔荣娟正好相反,心直口快,泼辣大胆,爱打抱不平,处处关照他。
一次,几个从四川来出窑的临时工趁孙克敏不在窑上,他们逼吕金然一人往外拉砖,金然不从,他们把吕金然摁倒在地上就打。恰被乔荣娟遇上,捡起砖头,冲上前去就和他们拼命。在一旁的吕金然为乔荣娟惊人之举滚下了感激的泪。
对此,更坚定了乔荣娟为金然换工种的决心。于是,他们夫妇便成了砖瓦厂厂长、书记家的常客。当木工的孙克敏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只要发现头头们家里缺少家具,他总是选上等木料做成一套套能领导新潮流的家具给他们送去,修修补补更是随叫随到。苦心总算没白费,半年后,吕金然终于当了孙克敏的徒弟。不少人对吕金然说:“不容易!小老弟,这技术活可不是随便就可捞到的呀,全砖瓦厂不少于千人,你是千分之一,不是乔荣娟两口子为你活动,轮一千轮才能轮上你呀!”这句话始终在他脑海里索绕着。
吕金然把孙克敏和乔荣娟当成了再生父母,平时他每月除把工资全部交给师母外,一有空就帮师母干家务活。
吕金然既有南方人的聪慧,又有北方人的果断和干练,很讨师傅和厂领导的喜欢。1980年4月,厂里买来一辆崭新的推土机,孙克敏没费多大劲,就把司机的位置替吕金然争到了手。感动得吕金然真想给师傅磕3个响头。
正当孙克敏夫妇托人为吕金然找媳妇,从河南迁户口的节骨眼上,1980年12月17日夜晚,孙克敏到松宜煤矿押车运煤回来途中不幸发生车祸。当吕金然和师母赶到医院时,孙克敏脸色苍白、奄奄一息,他拉着吕金然的手断断续续说:“你要……照顾好……师母……,要把……咏梅……养大……”说完他两眼永远地闭上了。
师傅死后,吕金然最先遇到的是“塞妇门前是非多”的困扰。人们一见他和师母在一起,不是说他俩有私通关系,就是骂乔荣娟是“狐狸精”、“扫帚星”。他俩无法解释自己的清白,只有泪往肚中流。
有一次,乔荣娟因工作关系和一位女邻居发生争吵,这位邻居当大家的面说她:“寡妇和一个比自己小10岁的徒弟混在一起,伤天害理,真不要脸……”乔荣娟听了这话被击懵了,想争辩,却无法把话说出口,只好捂着脸跑到家里蒙上被子大哭一场。墙倒众人推,孙克敏死后,吕金然的磨难如同瓜蔓一样一节接一节地结下苦果。
1981年7月,厂里推土机不让他开了,他又干上了拉板车装窑、出砖的老活。精神上的磨难,世态炎凉的现实折磨得他几次想回开封老家。可一说走,乔荣娟就落泪。面对严峻的现实生活,他痛苦、彷徨后,感情的天平渐渐发生倾斜,“在师母丧夫的悲痛中,丢下她娘俩不管,怎对得起死去的师傅,怎对得起天地良心!”于是,他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心。
1981年12月23日,在出窑时吕金然被塌下来的砖瓦砸昏。在从砖瓦厂到县医院的两个多小时车上,乔荣娟为了减轻颠簸给他带来的痛楚,让他倚在自己身上。而她,却因晕车不停地呕吐。
吕金然躺在手术台上接受眼球缝合两个小时,乔荣娟在手术室外心急如焚、坐立不宁两个小时。
他躺在病床上,双眼缠满绷带不光明,连哭的勇气都没有。而已折腾一夜疲惫不堪的乔荣娟,仍然坚持着为他清理地上的呕吐物,为他擦拭脸上的血迹,劝他安心养伤。
清早,厂里派人探视吕金然。医生说需要亲属护理。可他远离家乡到哪找亲属呀。乔劳娟听后说什么也要留下来照顾他。“可你家里10岁的女儿咏梅需要你呀!”她拉着吕金然的手说:“没关系,咏梅有她姥姥呢!现在需要照顾的是你,别人来我也不放心。”
就这样她留下了。在那段日子里,她细心照看金然,一日三餐一勺勺地喂,为他擦脸、洗衣服、洗头、洗脚、扶他上厕所,做出了连妻子也未必能做到的一切,金然的伤渐渐好转了,而乔荣娟却面容憔悴了。
当吕金然拆下绷带重见光明时,第一眼看了为他消瘦的师母,他的心碎了,眼泪大滴大滴滚下来,拉着乔荣娟的手泣不成声地说:“师母!我拿什么报你恩呀!”
乔荣娟由衷地笑了。“小小年纪,还挺封建,什么师母师母的,我只比你大10岁,你就把我当成你的亲姐姐得了。”从此,他改口把师母喊成了姐姐。女儿咏梅把他喊成了舅。
从此,每当金然独自一人时,脑海里就浮出待他恩重如山的师傅和为他操心受累的师母。她人品好、贤惠善良,不正是自己追求的终生伴侣吗?一个大胆而又令人难以置信的念头油然而生:我要娶师母为妻!
在乔荣娟母女眼里,虽说吕金然不是乔家人,但她们把他看得比亲戚还重。又是两年时光的流逝,吕金然已是23岁的人了。
一天乔荣娟对他说:“兄弟,你年龄也不算小了,也该找个姑娘结婚了!”
吕金然用一双深情的目光看着她,终于说出了几次想说而又不敢说的话:“姐姐,我要娶你为妻!”
乔荣娟含着热泪说:“兄弟,我理解你的心情。你有勇气提出和我结婚,我感激你,可是你有勇气面对你的亲戚朋友?你有勇气拖家带口在众人不屑的眼神下生活吗?”
姐姐一连串的疑问使吕金然怔住了。他的确没有想过婚后的生活。人言可畏,姐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呀!吕金然的心里犹如一团麻,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经过了春天的蓬勃与夏天的繁盛,转眼到了果香四溢的金秋时节。1983年10月7日,吕金然和乔荣娟在帮乔母割完稻谷回来的途中,突然天下起雨来,乔赶忙脱下外衣披在他的身,两人跑到附近的一个茅草庵里躲雨。这时他俩已经淋得落汤鸡似的,浑身上下雨水滴直往下落。乔荣娟连忙掏出手帕给金然,就在他伸手去接的瞬间,上前抓住乔荣娟的手不肯松开,突然又捧起她的脸边吻边说:“好姐姐,嫁给我吧!我会待您和咏梅好的!”
乔荣娟用力从怀里挣脱后说:“弟弟,这怎么可能呢,我们的年龄悬殊太大了,这样对你也不太公平了。”
“可我情愿,你还是答应我吧。”说着他扑通跪在了乔的面前。
乔被感动了,上前把他搀起紧紧搂在怀里,两人的泪水流在了一起。
1983年11月28日是个吉祥的日子,他俩在人们理解和不理解的目光下举行了简朴的婚礼,手挽手终于走进那新婚的殿堂。
婚后,他俩和睦相处,生活得很幸福。金然也没忘却自己做继父的责任,把咏梅视为亲生女儿,一有空就辅导她做作业。开始咏梅以喊“舅舅”习惯了不好改口为由,从不喊金然爸爸。但金然却尽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
婚后,他俩确实过了几年的平淡而又安然的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砖瓦厂越来越不景气,厂里几个干部争权夺利窝里斗,他俩看不惯又无可奈何。一气之下,他俩“停薪留职”回村,先后贷款8万多元,建了4亩地的甲鱼池。可乔的娘家人对此又不理解,说他俩想钱想疯了。听后,他俩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而是劝他们说:“人生在世,总要对社会做点有益的事,有多大力量做多大贡献。”对于养甲鱼他俩谁也不懂,他们夫妇就四处拜师学艺,并又投资1万元买了300只种鳖投放池中。
由于他俩勤扒苦作,精心喂养,一连3年每年收入都达万元。咏梅也考上县重点中学,成绩一直在班上数一数二。正当他俩努力实现“1年打基础,2年要起步,3年有存款,4年盖新屋”的计划时,不幸的事于1986年10月7日发生了:乔荣娟被医院确诊为肝癌,说“最多只能活半年”。
精神恍惚的她从医生和朋友们的脸上读出了内情,知道在世上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于是她拒绝医生的治疗,情绪低落到极点,对生活完全失去了信心。看到妻子如此消沉,吕金然决心用自己的情和爱去唤回妻子的信心,唤起妻子活下去的勇气。
有一次,他端来药和水劝妻子吃下,而妻子却对他说:“我知道我的病情,别再为我花冤枉钱了!”他拉住乔荣娟的手说:“荣娟,你可不能消沉啊!只要有你,有咏梅,咱们就是一个完整的家,你怎能忍心离我们而去呢?…….”说罢伏在荣娟身上伤心地哭起来。
从此,吕金然既要照顾卧床不起的妻子,每星期还要到离家30公里的县一中为咏梅送吃送穿,还要起早摸黑,喂鱼养鳖,他用瘦弱的身体支撑着这个快要破碎的家。
在他的时间表上,是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的。多少炎炎夏日,他头顶烈日挥汗如雨,割鱼草、喂鱼料,滴滴汗水渗进深深的泥土;多少夜晚他为妻子熬药,喂药,有时乔荣娟夜里吐10几次,他就用碗接,用手擦。乔荣娟背部溃烂,他用手托住她让她睡觉。日复一日,他的胳膊至今抬起来都疼。乔荣娟夜里犯了病,他拉着车就往乡卫生院送,几年来,他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只有伴随他的星星和月亮知道。
坎坷的经历和痛苦的体验,是人生的一笔财富,磨砺并造就了吕金然坚毅刚韧的性格。这几年养甲鱼虽说每年都能收入万元左右,但不够妻子看病和养女上学用。虽说家里一贫如洗,但在他的爱心滋润下,妻子的病情一天天好转。咏梅也考进了县中专纺织学校。1988年9月,吕金然领着乔荣娟到武汉医院复查时,医生简直不敢相信,连声说是奇迹,并询问乔荣娟的治病秘方。她含着泪对医生和在场的人说:“我的秘方就是丈夫的心,没有这颗心,我哪能活到今天啊!”
桃花两次泛红,,柳枝两次吐青,小溪两次封冻。转眼间到了1990年11月,乔荣娟突然病情加重,吕金然二话没说,用板车拉着她四处求医,医生说:“吃麦不吃秋,最多活不了半年。让他思想上有个准备。”回家后,他尽量满足妻子的要求,要吃啥给妻子买啥。为了排除寂寞,一有空就跟妻子说话,专拣妻子爱听的话说。可是死神仍一步步向乔荣娟逼近。吕金然也越来越觉得妻子有话要说,可刚到嘴边又咽下。
于是,吕金然给正在沙棉厂实习的咏梅打电话,让她速来。第二天,咏梅出现在母亲床前,她不知说什么,也不敢问什么,只是看着憔悴的母亲掉泪。
吕金然示意咏梅快喊母亲。咏梅一头扑在母亲身上大声哭喊着:“妈妈!妈妈!”
躺在吕金然怀里的乔荣娟突然醒来,睁开松的眼睛,紧紧抓住女儿的手说:“你妈临死之前没别求,只求你当着我的面喊继父一声爸爸!妈妈我欠他的太多太多了!你可要替我报他的恩呀…….”
“荣娟,你醒醒!再看我俩一眼吧!”尽管昌金然发疯似地哭喊,尽管咏梅哭得捶胸顿足,可是乔荣娟的双眼还是再也睁不开了。
安葬了妻子,吕金然好多天吃不下,睡不着。夜深了,水乡人家进入了梦乡,唯独吕金然家鱼池旁那破房里还闪着微弱的灯光。吕金然坐在床头凝视着妻子的遗像落泪,既为今后的生路发愁,又为咏梅的前途担心。偏就在这时,吕金然在开封郊区办塑料管厂发财的弟弟专程接他回河南,他说啥也不从。他说:“我走后咏梅靠谁?她技校没毕业还不知被分到何处?在她正需要人帮助的时候离开她,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父母,对得住天地良心!”
弟弟走后,吕金然仍不改初衷,没日没夜地干,把省下的钱每月都送到学校。好不容易盼到1991年10月,咏梅毕业分配了。可分到清江县棉纺厂不到1年,工厂倒闭了,咏梅眼含泪水回到了家乡。
从此,她把吕金然视为亲生父亲,还特地到乡派出所把名字改为吕咏梅。每天做好饭她总是先端给继父吃,晚上再热好水端给继父洗脚,使这个过去沉闷的家,又充满了欢笑声。
转眼3年过去,23岁的吕咏梅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她长得漂亮、贤惠又有文化,不断有人来给她提亲,介绍的对象既有干部、军人,还有大学生,可她一个也不答应。任凭继父说,继父劝,她还是依然如故。
有一天,继父劝她说:“你年龄也不算小了,也该成个家了。”
咏梅却用一双深情的目光看着他说:“妈妈去世已过3年,您虽是我的继父,可只比我大10岁,你不是也该成个家了吗?”
吕金然说:“等你成了家,我再成家也不晚。”
咏梅答:“你不成家我就永远不成家。”
这本是养女和继父之间的气话,可这话一僵又是4年。久而久之,父女间的感情日渐加深,吕金然没有往深处想,总认为咏梅说的是气话。
1998年1月3日,吕咏梅突然患了急性肺炎,而且病情不断恶化,看着面黄肌瘦的养女,吕金然心急如焚,连夜把她送到乡卫生院像当年照料她母亲一样,一勺勺往姑娘嘴里送药……父亲般的爱使咏梅的病情很快得以治愈。
从那以后,在咏梅的心目中,吕已不是她的继父,而是自己心爱的人。
1998年2月10日,正当人们忙元宵节时,她大胆地向继父表态了心声,要吕金然娶她为妻,并在地上哭泣着:“我唯一能报答你的恩的就是侍奉你一辈子,你要不从我就死在你面前。”
吕金然慌忙中边拉养女边跪在养女面前说:“好女儿,恩情不等于爱情,养女和继父怎能结婚?一是辈分不合,二是年龄相差太大,三是人言可畏。”
吕咏梅含着眼泪说:“你当初和我妈结婚不也是辈分不合,年龄相差10岁吗?这叫一报还一报,天经地义!”
“好女儿,听爸的话,爸一定给你找个好人家。”
“不!我说过多少遍了,你不娶我,我就死!”
“不要说了?!”吕金然终于发了脾气。“你太天真了,继父娶养女这不叫爱情,而叫乱伦,这叫伤风败俗,灭绝人性,你我都不得好死!”
说完,吕金然哭着向村北的坟地跑去,扑在师傅师母的墓前放声大哭。
次日早上,也就是1998年元宵节,他从坟地还没走到家,就听到人们喊:“吕咏梅喝药了!”的呼救声,于是出现了开头的一幕,也有了这篇故事的全过程……
一家人有情有义很真实很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