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春枝》
作者:糖醋人间
简介:
【男主又争又抢+男配追妻火葬场+上位者为爱低头】
清醒坚韧豆腐西施vs有苦衷深情王爷
九岁那年,无家可归的春枝被陆景云捡回家,成了他的童养媳。
陆景云一句“他日我若高中,必定娶你为妻”,换她十年竭力供养。
少年壮志凌云一朝高中,却另娶高官之女,要她低头做妾。
......
被状元郎抛弃的那天,春枝捡了个男人做夫君。新婚夫君白天挑剔难哄,夜里却索求无度。
更奇怪的是,每次她面临困境,都能被他轻易化解。
她以为从此能过上平静安稳的日子,渐渐地动了心。
直到某天,一群大官找上门来,齐刷刷跪了一地。
她才知道她捡来的夫君,竟然是权势滔天的长安王霍峥。
离开前,众人问他,要怎么安置春枝?
她亲耳听到霍峥轻蔑地扔下一句:“乡野之女,只配做妾。”
春枝心碎,诈死远走,从此消声灭迹。霍峥却口吐鲜血红了眼。
他苦苦找寻了半年,再见到春枝的时候,却看到她小腹微隆,身边站着别的男人……
精彩节选:
“状元郎回来了!”
喧闹的街头传来一道惊呼,街上的行人纷纷回头看向正在豆腐摊前忙活的春枝。
春枝今年十九岁,穿着一身浅绿色的素衣,同色腰带束起纤细的腰,不施粉黛的小脸艳若桃李。
她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豆腐西施,也是陆家的童养媳,靠着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艺赚钱供陆景云读书考科举,是街坊邻里人人称羡的一对佳偶。
陆景云离家三载,高中状元,今日衣锦还乡。
衙差们为其鸣锣开道,状元仪仗所到之处,鞭炮炸响,行人避让,人人都对骑着高头大马的状元郎投去艳羡的目光。
春枝抬头看向打马而来的陆景云,三年不见,他越发清雅俊美了。
红锦袍,状元帽,衬得陆景云面如冠玉。
他就这样骑着枣红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步步朝她走来。
像极了春枝梦中的场景。
她一时间还有些恍惚。
边上的卖饼张大娘见春枝还在发愣,忍不住伸手推了她一下,“春枝,你还愣着做什么?你家状元郎回来了,快去前面迎接啊!”
张大娘说:“我帮你看着摊子,你快去迎接你家状元郎。”
“那我去了。”春枝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将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兴冲冲地迎上前去,“景云,你回来了。”
陆景云看到她之后却脸色微变,当做陌生人一般,径直从她跟前打马而过。
“大胆!一介民女竟然直呼陆大人名讳!”
随行的衙役只把春枝当做想攀附状元郎的穷亲戚,一边呵斥,一边把人往外推。
春枝险些被推倒在地,连退三步才站稳。
“停车。”
跟在陆景云后面的那辆马车里传出了一道娇柔的女声。
马车应声停下。
骑马走在前头的陆景云掉头来到车厢前,温声问道:“夫人,何事停下?”
一只白如凝脂的手掀开车帘,坐在车厢里的年轻女子蹙眉看向春枝,“夫君,她是谁?”
陆景云看也不看春枝一眼,语气淡淡道:“家中奴婢。”
春枝听到这句话,顿时像是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炙热激荡的心,瞬间凉透了。
泪水盈满了眼眶,春枝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她跟陆景云相依为命十年,他曾发过誓说:“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
如今陆景云真的中了状元,却忘记了曾经的誓言。
他喊马车里的年轻女子为“夫人”,他在京城另娶了!
他说她是家中奴婢……
春枝鼻尖发酸,眼眶红红的。
陆景云去京城求学已整整三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有人跟春枝说,陆景云见过了外面的天地,早就把你这个童养媳忘到了天边。
春枝不信,每月按时托人给他寄钱,三年,三十六个月,没有一次拖延过。
她以为陆景云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可这一腔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陆景云感受到她的视线,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得到了荣华富贵,到底是问心有愧。
“家中奴婢也敢直呼你的名字,陆家的规矩真得好好改改了。”
纪如珍扫了春枝一眼,缓缓放下车帘,心里想着这个婢女过于貌美,不能再让他留在夫君身边,得趁早打发了才是。
陆景云打马经过春枝身侧的时候,压低声音跟她说:“先回家。”
然后就若无其事地走了。
春枝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状元仪仗走远,围观的行人也散了,她才回过神来,回到了自己的豆腐摊前。
原本跟春枝说恭喜的众人看到方才那一幕,都面面相觑,看到她回来,就假装各自忙碌。
“春枝啊。”张大娘想安慰春枝两句,一开口却先叹了一口气,“这男人啊,都没良心,如今陆景云高中成了状元郎,新娶的夫人定然也是高门贵女,你回家之后不要跟他们硬碰硬,好好说,知道吗?”
“嗯。”
春枝点了点头,收拾起已经卖得差不多了的豆腐摊,推着板车回陆家。
她到的时候,就看见陆宅门前站满了围观的街坊邻居,一见到她就议论纷纷。
陆宅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十年前陆景云的祖父和父亲相继去世,这个家就败了,只剩下三进三出的宅子。
大家都知道陆景云一心读书,这些年陆家全靠春枝撑着。
有人开口问:“春枝,你家状元郎带了新夫人回来,你知道吗?”
“陆状元娶了官家小姐,是不是不要你了?”
甚至有人说:“要是陆状元真的不要你了,你看看我怎么样?”
春枝没应声,把板车搁在门口,越过这些人往里走,把那些议论声都抛到了脑后。
陆景云和纪如珍正坐在堂屋喝茶。
陆母刚给衙役和报喜的人打赏完,笑容满面的,一看到她就招呼道:“春枝回来了。”
春枝走过去喊了声,“娘。”
“哎。”陆母握住了春枝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同她说:“如珍是丞相之女,她和景云乃圣上赐婚,玉成佳偶,你也不要怪景云,这事放到谁身上都会这么做的。你在我们陆家这么多年,街坊邻居都戏称你是景云的童养媳,我的意思是,若你愿意,就留下给景云做妾。”
纪如珍一听到这话,就放下了茶盏。
她先前跟婆母可不是这么说的。
春枝模样生得太好,跟陆景云又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让她留下,以后必然会生出许多麻烦,给些银子打发地远远地才好。
陆母现在却自作主张,要让春枝给陆景云做妾。
纪如珍心中自然不悦。
春枝不假思索道:“我不做妾。”
本朝妾通买卖,同奴婢无异。
从东市回家这一路,春枝想得很清楚,陆景云娶了别人已成事实,再争吵再纠缠也无用。
“陆景云。”春枝问他:“当初你说‘贤妻扶我青云志,我还贤妻万两金’,你还记得吗?”
陆景云沉默不语。
他自是记得的,只是不愿当着纪如珍的面承认罢了。
“现在,我不要你了,我只要万两金。”春枝压下满心酸楚,眉眼认真地说:“你把钱给我,咱们之间就一笔勾销。”
陆景云难以置信地看着春枝,“你说什么?”
春枝字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我不要你了,我只要万两金。”
纪如珍轻摇手中团扇,不悦道:“张口就要万两金,还真会狮子大开口。”
陆母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春枝啊,自你九岁那年,景云把你捡回家来,一直都是我们陆家养着你,要不是景云,你早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饿死冻死了。这些年我把你当做亲生女儿一般,你不愿做妾,想要钱,我能给的也会给你,可是万两金实在太多了,你怎么能这样强人所难?”
“我这里有三百两银子,足够还你这些年给我的钱。”陆景云从袖中取出三张银票,递给春枝,“你要就拿着,再多也没有。”
凭什么不要?
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银子过不去。
春枝伸手接过银票。
一百两一张,三张,一共三百两。
就此买断她累死累活供陆景云读书的十年。
春枝说:“说好万两金就是万两金,一文钱也不能少,这三百两我就当利息先收下,剩下的我以后再来要。”
“三百两还不够?你这是要景云的命啊!”陆母闻言,当即数落起春枝“没良心”、“钻钱眼里了”,见春枝没反应,又喊起头疼来。
以前陆母这样一闹,春枝就会什么都依着她。
但现在,春枝完全无动于衷。
纪如珍一边去扶陆母,一边说:“来人啊,把她给我赶出去。”
“走!赶紧走!”
随从和婢女们一起进来驱赶春枝。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
春枝被他们赶出家门,推倒在地。
下一刻,陆宅大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豆大的雨点不断地砸下来,春枝的眼泪夺眶而出,她抬手抹了一把脸,爬起来拖着板车往城北走去。
城北那一带住的都是做些小买卖的人家,卖豆腐要赶早,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磨豆子,为了不吵到陆母休息,春枝这几年攒钱买了个豆腐作坊,后面带着两间小瓦房,她平时就住在那边。
她没有家了。
好在还有一瓦遮头。
还有可以养活自己的手艺。
春枝淋着雨,推着板车一边走,一边流泪,泪水被雨水冲刷,心好疼好疼。
她只放任自己这一刻,躲在雨里哭。
街上行人匆匆忙忙避雨,春枝视线模糊,一路跌跌撞撞地推着板车回到豆腐作坊,快要停下的时候,板车却好像撞到了什么,有重物闷声倒地。
春枝放下板车,上前去看,就看到了一个男人倒在板车前。
“喂,你没事吧?你醒醒!”
春枝伸手去扶倒在地上的男人,却摸到了一手的血,顿时大惊失色。
这样重的伤,绝对不是板车可以撞出来的,可四下无人,连个作证的都找不到,春枝只能先把男人半扶半拖地弄进豆腐作坊去,让他躺在床上。
天色极暗,屋里黑漆漆的。
春枝什么都看不清,她点亮桌上的油灯,举着油灯走到床边,男人很年轻,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模样,身上有多处剑伤,一身玄衣几乎已经被血染透了。
春枝伸手探了探男人的鼻息。
还有气。
春枝把所有能治伤的药全都找了出来,又拿来一把剪子、一打白布,打了一盆热水。
她坐在床边,对昏迷的男人说:“你伤得太重,这身衣裳也要不得了,我是替你治伤,才剪你衣服的,你醒来之后可不要怪我。”
昏迷的男人没法回应她。
春枝说完之后动手将男人身上的衣衫剪碎,扔到床下,然后将方巾浸入热水里打湿了,一点点擦拭男人的身体。
方巾很快就被血渗透,春枝洗洗擦擦,连着端出去了四五盆血水,才勉强帮男人收拾干净。
许是人一旦忙碌起来,就没工夫伤心了。
春枝擦净了男人的脸,才发现他满身是伤,也难掩矜贵俊美。
春枝长到这么大,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陆景云,而眼前这个男人半点不输陆景云,甚至还更胜一筹。
她给男人的各处伤口都上了药,然后用白布包扎好。
此处没有男人能穿的衣裳,春枝就直接拿被子给他盖上,想着明天天亮之后,再出去给他买套新的。
春枝做完这些就很累了,忙活了一天,又被陆家赶出来,还捡了这么一个重伤的男人回来,她简直心力交瘁。
但明天的日子还要照常过,春枝去前面的豆腐作坊去把明天要用的豆子泡上。
忙完之后,她回到后面的小屋,守在男人床前。
春枝这只有一张床,让给男人躺之后,她就没地方睡了,只能坐在椅子上凑合一夜。
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会醒。
春枝怕男人半夜发热,伤势恶化,索性就把椅子搬到床前,坐在边上守着他。
夜色越发深了,外头风雨交加,小小的一盏油灯被夜风吹得忽明忽灭。
春枝守着守着,就打起了瞌睡。
大雨滂沱的夜里,天边电闪雷鸣。
春枝一下子就被吓醒了,她起身快步走到窗边,却看见窗外有道人影鬼鬼祟祟。
进贼了——
春枝快步走到桌边,拿起了刚刚用过的那把剪子,然后将油灯吹灭,悄悄躲到了床后面,用床帐掩住身形。
来人翻窗而入,一边往里摸,一边淫笑,“春枝,好春枝,听说你被陆家赶出来了,哥哥特意过来安慰安慰你,你在哪儿呢?怎么不出声?”
春枝听出这是街头流氓张虎的声音,先前这人就总是借着买豆腐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
先前张虎还顾忌着她的陆景云的童养媳,不敢做得太过分,今日听说陆景云另娶官家小姐,抛弃了她这个童养媳,就趁夜摸了过来。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哗哗作响。
春枝躲在床后面,害怕地用双手紧紧握住剪子,屏住了呼吸。
屋子里漆黑一片。
张虎看不见春枝在哪,身上带的火折子也被雨打湿了点不起来,就摸黑往前走。
“哎呦!”
张虎撞到了桌角,痛呼一声。
春枝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她住的地方偏僻,今夜又下着大雨,即便大声呼救,也喊不来人,反而会暴露她此刻的位置。
春枝咬紧了牙关没有出声。
只等着张虎靠近过来,给他一剪子。
“好春枝,你别不出声啊,你叫声张虎哥哥,哥哥疼你!”
张虎揉了揉撞疼的肚子,绕过桌子继续往前摸,屋子小,他很快就走到了床边,伸手去掀开被子,摸到了一具未着寸缕的身躯。
“哟,没穿衣服。”张虎大喜过望,“春枝,你是知道今夜你张虎哥哥要来,所以特意脱光了等我是吧?”
张虎说着就往下摸去。
忽然间,床上的人动了,一把捏折了张虎的胳膊,然后将人踹飞出去。
张虎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口吐鲜血,摔落倒地,“你……你不是春枝,你到底是谁?”
“滚!”
床上的男人沉声喝道。
只一个字,便气势逼人。
“男人!春枝你竟然在屋里藏了男人!”张虎一边喊着,一边手脚并用地翻窗离去。
床上的男人抓起枕边的药瓶当做暗器一般飞出去。
正挂在窗户上的张虎应声倒地,连连喊道:“好汉饶命!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早知道您在这,我也不敢来啊!”
张虎连滚带爬地跑了。
春枝在床帐后面多站了一会儿,直到门外的脚步声远去了,她才悄悄地掀开帘帐,走出来。
床上的男人听到动静,一把将春枝拉过去,掐住了她的脖子,“你是何人?为何鬼鬼祟祟?”
春枝下意识地就用剪子扎他,却被男人反扣住了两只手。
剪子脱手而出,掉在了地上。
春枝被掐得生疼,勉强发出些许声音来,“是我救了你……”
“你救了我?”霍峥冷声道:“我只是晕倒了,不是失忆,明明是你推着板车把我撞了。”
话虽如此,但霍峥还是很快就松了手。
“咳咳咳……”春枝立刻后退,离男人八步远,抬手揉了揉脖子,“那也是你原本就重伤在身,若你身上没伤,就板车这么轻轻地撞一下,还能把你撞伤不成?”
她怕男人死在自家门口,若是官家的人过来问话有理也说不清,这才将人扶进门。
现在男人醒了,张口就说是她撞的他。
撞是真的撞了,但真正造成男人昏厥的是他身上的伤,不是板车撞的那一下。
话还是要说清楚的。
春枝说:“我原本可以将你扔在街上不管的,大雨天的没人出来救你,你淋一夜的雨,说不定明天就死了。现在你好端端地躺在我床上,还有力气掐我脖子,怎么不算我救了你?”
屋里没点灯,伸手不见五指。
霍峥都被她这副言之凿凿的模样气笑了,伸手摸到自己身上好几处地方都包着白布,像是已经上过药。
这姑娘说她救了他,倒也不完全是瞎话。
春枝摸到桌边,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油灯。
灯火亮起的那一瞬间,霍峥立马抖开被子,盖在了身上,不悦道:“你忽然点灯做什么?”
霍峥身上什么都没穿。
春枝也是在点亮油灯,看清眼前景象之后才想起这回事的。
只是男人一副被她占了便宜的反应,春枝又好气又好笑:“你反应这么大作甚?”
她说:“先前给你上药的时候,你身上都被我擦遍了,还差多看这一眼吗?”
“你!”霍峥何曾见过这样不知礼数的姑娘,皱眉轻斥道:“乡野之女,不知羞耻。”
“我是乡野之女,你又是哪里来的大人物?”
要换做平日,春枝未必跟他争这个。
偏偏她今日受尽委屈,气也不顺,当即反驳道:“救命之事,何分男女?我若是救人的时候还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就该让你躺在街上等死!”
霍峥俊脸微僵道:“伶牙俐齿!”
春枝道:“那你走啊。”
霍峥顿时:“……”
是他不想走吗?
他要不是光着,早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霍峥才再次开口道:“我衣裳呢?”
“剪了。”
春枝说着,指了指床前那堆破布。
她还没来得及烧掉。
霍峥闭了闭眼,“去给我找套干净衣裳来。”
这随意支使人的做派。
春枝险些以为自己是他家里的小婢女。
春枝道:“我这没有男人穿的衣裳,等明天、天亮之后我就去给你买。”
这话说完,她好半天都没听到男人回答。
春枝转身一看,才发现男人又晕过去了。
她上前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即便人昏迷着,气息也比先前平稳了许多,她这才放下心来。
虽然这个男人一醒来就掐她脖子,还说她不知羞耻,但张虎也是他赶走的。
春枝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这男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算不上什么大恶人。
男人已经醒过来一次,想来下半夜伤势也不太会变得更糟糕。
春枝就搬着椅子去了隔壁囤积黄豆的屋子,将银票找了个坛子藏起来。
她靠在椅子上眯了两个时辰就起床磨豆子、做豆腐。
外头还在下雨,只是雨势稍微小了一些,她打着伞,去就近的成衣铺子买衣裳。
成衣铺的掌柜钱三娘跟春枝挺熟的,还没开张就被她叫起来了,打哈欠来开门,“哎呦,春枝,稀客啊。你一大早的来买新衣?莫不是想好好打扮打扮好把状元郎的新夫人比下去?”
临水镇不算大,有点热闹不出半日,就能传得满城皆知。
钱三娘自然也听说了状元郎陆景云带着新夫人衣锦还乡,抛弃了童养媳那事。
“三娘说什么呢?昨日有个亲戚来投奔我,连身像样的衣裳都没有,我这是帮他买衣裳来了。”
春枝可不敢跟钱三娘说自己昨天夜里捡了个男人回家。
“给亲戚买啊,那进来挑吧。”
钱三娘听到春枝这么说,原本冒着八卦之光的双眼瞬间就暗了下去。
春枝进了成衣铺子,就走到男子衣裳那边,粗衣麻布是最便宜的,但看男人那矜贵样,粗衣麻布的实在不合适,她给挑了一身靛蓝色的圆领袍。
钱三娘见状,眼睛又亮了起来,“买男装啊?”
“嗯。”
春枝点了点头,也不跟钱三娘多说什么,继续挑衣裳,
钱三娘又问:“他大概多高,身型多大?”
春枝回想了一下那男人的模样,身形高大,腰身精壮,满身的伤都不显病弱之色。
她缓缓道:“身高大概八尺,不胖不瘦,还挺精壮的,这衣裳合不合适?多少银子?”
钱三娘道:“身高八尺,这件正合适,可这衣裳不便宜,最少也要二两银子,咱们街坊邻居的,我就不跟你叫价了,要是卖给别人,我少说也要个五两。”
春枝咬咬牙道:“二两就二两,你帮我包起来,然后再配一套里衣。”
“行。”钱三娘麻溜地帮她包了起来,“里衣我只收你半贯铜钱。”
春枝拿碎银子付了钱,提着包好的衣裳回去了。
钱三娘送春枝到门口,等人走远了,她才想起什么似的,嘀咕道:“不对……春枝是陆景云捡回家的孤女,哪来的亲戚啊?”
春枝拿着新买的衣裳回到家,轻轻推开屋门,发现男人还没醒。
她把新买的衣裳放在枕头边,也不管男人能不能听见,就跟他说:“衣裳我给你买来了,你醒来之后就换上,然后赶紧走。”
昏睡中的男人毫无反应。
春枝站在床前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便转身出去,推着板车出摊卖豆腐去。
“春枝来了。”卖饼的张大娘满眼怜爱地看着她,“他们都说你今天不会出摊了,要占用你的摊位,我不让,一直帮你留着呢。”
春枝感激道:“谢谢张大娘。”
她一出摊,就有人排着队来买豆腐,生意竟比往常还好上许多。
春枝手脚麻利地切豆腐,然后用荷叶包起来称斤两。
白色雾气袅袅升起,越发衬得春枝唇红齿白,杏眸桃腮。
有外乡人从摊前经过,忍不住感慨这十里八乡最有名的豆腐西施,果真名不虚传。
今日的队伍排得有些长,时不时有相熟的老客问春枝,“春枝,你以后真不回陆家了?”
“是不是状元夫人容不下你啊?”
还有人说:“依我看啊,春枝跟陆状元散了也好,不然我们以后上哪去买这么好吃的豆腐!”
众人都把这事当热闹瞧,说什么的都有。
春枝只是笑笑,跟往常一样说:“以后常来啊。”
众人见她不哭不闹,脸上也没有什么怨怼之色,再在她面前提这事也只能讨个没趣,渐渐地散去了。
春枝继续忙碌着,等到豆腐卖得差不多的时候,却有两个大娘在摊位前吵了起来,“我先来的!你凭什么插队?”
“明明是我先来的!”
两人都年近五十还穿得花枝招展,是临水镇最有名的两位媒婆,李媒婆和赵媒婆。
先前陆景云一直不回来,这两个媒婆也曾先后登门,万分热情地要给她说新的亲事,所以她认得这两人。
春枝说:“不用争,正好还剩下最后两块豆腐,你们一人一块,两人都有。”
“这两块豆腐我都要了。”李媒婆凑上前道:“春枝啊,以前我要帮你找夫婿,你说你要等陆状元,现在他娶了别人,你也该另嫁了吧?城南的周员外一直都很喜欢你,愿意出五百两的聘礼,娶你做续弦呢!”
赵媒婆一手肘把李媒婆撞到一边,自己上前道:“春枝这样的好模样,要什么样的夫婿找不着?城东的楚公子也对你心仪已久,楚公子二十有六,尚未娶妻,别的姑娘他都看不上,就相中了你呢。”
春枝没应声,把两块豆腐各自打包好,递给两人,收了钱就推着板车往回走。
今日买豆腐的人多,还没到晌午就卖完了,刚好回去给自己煮碗面当午饭。
两个媒婆铆足了劲在后面追,一边追还一边说那位周员外和楚公子有多好多好。
春枝推着车走得飞快,回到豆腐作坊之后,就立马把门关上,将两个喋喋不休的媒婆都关在门外。
不管她们怎么叫门,春枝都不开。
过了许久,李媒婆和赵媒婆才吵着架,各自离开了。
春枝靠在门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往小屋那边看,就看到身着靛蓝色圆领袍,身如玉树的年轻男人站在窗边。
陋室木窗,他站在那里却自成风景。
简直让她这小小的豆腐作坊蓬荜生辉。
男人听到门外的动静,抬眸朝春枝看了过来。
他的眼眸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春枝缓缓走到窗边,秀眉微蹙道:“你怎么还没走?”
许是从来都没被人这样赶过。
男人眼里浮现了一丝难以置信,“你在赶我?”
春枝道:“还不够明显吗?”
很明显。
所以霍峥的心情更复杂了。
春枝道:“伤口给你上药包扎了,衣裳给你买了,你也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了吧?”
她昨夜是怕男人死在自家门口,才把人弄回屋的。
现在人醒了,还能下床,春枝就觉得他该自行离开才是。
可她出摊豆腐都卖完了,回来看男人还在。
实在不该。
霍峥俊脸微僵,“我伤得太重,暂时走不了。”
“伤得重,你倒是找地方养伤啊。”春枝道:“你留在我这个小小的豆腐作坊做什么?”
霍峥道:“养伤。”
春枝顿时:“……”
敢情是把她这当成不要钱的客栈了。
春枝道:“我的伤药昨夜给你用光了,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你要养伤,要么回家,要么去医馆。”
总之,不能留在她这里。
霍峥道:“家在千里之外,没银子去医馆。”
把没钱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春枝还是第一次见到。
不过她昨夜帮男人擦拭伤口的时候,已经把他的衣衫全剪了,身上除了一枚墨色的玉佩,什么值钱物件都没有。
男人说没钱,倒不是假话。
但这不是他留在这里的理由。
春枝道:“那你也不能留在这里。”
“为何不能?”
霍峥生来身份尊贵,所到之处,人人恭迎,仿佛能让他多看一眼,就是此生幸事。
这乡野女子,竟然要赶他走。
“你这话问的好生奇怪。”春枝道:“该是我问,为何要让你留下才是。”
霍峥道:“第一,是你撞的我。第二,昨夜我救过你。”
男人还真有正当理由。
春枝当即道:“我是撞了你,但我也救了你,应当两相抵消才是。”
她大小算是个生意人,可不能做赔本买卖。
霍峥定定地看着她,“那我救了你,又该怎么算?”
“算我该多谢你。”春枝道:“那我给你磕一个?”
她说着,走上前去,用额头磕了一下窗户。
霍峥顿时:“……”
他就没见过能把账算得这么清楚的人。
说磕一个,就拿头磕窗户,也磕的独树一帜。
春枝小声说:“你有武功在身,又受了这么多伤,谁知道你是不是作奸犯科被官府追捕……”
“你说谁作奸犯科?”
霍峥剑眉微皱,脸色变得有些凶。
春枝吓了一跳,连忙道:“就算不是做作奸犯科,肯定也没干什么好事……小女子我就是个卖豆腐的,真的不敢留你,壮士、大侠,你就不要为难我了。”
她昨儿也是没办法了,才把人弄回家。
后来想想,就这样把一个人捡回家,真是太大胆了。
霍峥被她这样猜测,心中很是不悦,但看她一个貌美的弱女子独居,昨夜还差点被流氓地痞欺负,心思谨慎些,也不是什么错处。
霍峥思及此,沉声道:“我绝非作奸犯科之人。”
春枝趁机追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霍峥道:“过路人。”
春枝道:“我是问,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霍峥不答反问道:“我说我是好人,你就信?”
“不一定信。”春枝道:“但你若是说自己是坏人,那我是信的。”
反正不白问。
而且霍峥要是说自己是好人,春枝就能顺势说好人是不会挟恩图报的,这样她就可以送走这个麻烦了。
偏偏霍峥不不接这话。
可见这人不仅武功高强,心机也不浅。
春枝顿时更警惕了。
霍峥看出了她的防备,正色道:“你不必这样防着我。”
“不防着你,难道还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吗?”春枝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对你一无所知,连你从哪来,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霍七。”霍峥用了个化名,微微停顿了一下,“从来处来。”
春枝道:“霍七?这个名字一听就不像真名。”
后面那一句更是说了等于没说。
霍峥道:“我就是霍七。”
春枝观察男人的神色,确实看不出一点撒谎的样子。
“就算你把名字告诉我了,也不能留下。”春枝道:“我这就两间小屋,一间还堆着豆子,只有一间屋子能睡人,你我孤男寡女,怎能共处一室?对了,昨天你还说我是乡野之女,不知羞耻,怎么今日你也不知羞耻了?”
她把昨夜男人说的,照着样子还了回去。
霍峥顿时:“……”
这姑娘,还挺记仇的。
“你若是没钱,我可先借你一些,让你去住医馆,等你日后手头有钱再还我就行。”
春枝想着花钱送走这个麻烦。
霍峥也看出了她的这点心思。
但他现在不能去住医馆,今天上午他醒来的时候,听到门外有几十人的脚步声来来去去,显然是追杀他那些人在四下搜查。
那些人知道他受了重伤,必然会着重盯着医馆和药铺。
眼下别的地方,还没有这个小小豆腐作坊安全。
霍峥道:“我只是在你这借住几日,养好伤就走。”
说了这么久,又绕回了原点。
春枝坚持道:“不行。”
霍峥道:“我住柴房。”
春枝想也不想道:“那也不行。”
霍峥看向枪头,忽然间话锋一转:“你这墙头这么矮,什么人想翻都能翻过来,我走了,你准备拿着剪子跟人拼命?”
春枝回头朝矮墙看去。
她这院子本来就陈旧,院墙也矮,极容易翻进来。
先前那些是忌惮她有一个状元之才的未婚夫,所以不敢来招惹。
可现在……
临水镇人人都知道陆景云不要她了,昨夜张虎来的时候,有霍七把他赶走。
若这个男人走了,再有别的人想行不轨之事,她一个弱女子,确实难以自保。
春枝想到这里,要让霍七赶紧离开的心,稍稍有些动摇。
霍峥看出了她的动摇,凝眸看着她,耐心等待着,也不催促。
过了好一会儿。
春枝才开口道:“那你又如何保证,你就不会对我起歹心?”
霍峥注视着她,一本正经地说:“我见惯了绝色,你在我眼中也不过五官分明,相貌平平。”
春枝顿时:“……”
她长到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相貌平平。
不过,这男人生的这么好看,他母亲和家中姐妹定然都是难得的美人。
看不上她这样的,倒也不奇怪。
春枝看着霍七这张脸,忽然觉得他说的话还是可信的。
至于这男人有没有犯事,等她去衙门和贴告示的地方打听打听就知道。
而且霍七看着身体强壮,就算要留下养伤,应该也用不了多久。
有他在,不管夜里来谁来,春枝都不用慌。
这几天她赶紧找人把院墙砌高一些,这样就算霍七走了,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也不能轻易翻墙而入。
春枝这样想着,心里很快就有了主意,“说好了,你住柴房。”
霍峥点头:“嗯。”
春枝道:“那我留你在这养几天的伤,你伤好了就得马上走。”
霍峥听到她一遍又一遍地赶人,眉头微跳,又“嗯”了一声。
春枝心里稍稍安定下来,“那我现在去收拾一下柴房。”
柴房堆满了柴垛,这男人看起来矜贵的很,也不知道能不能住得惯。
不过她也不能把自己屋子让给霍七,只能让他凑合凑合了。
春枝转身就往柴房走去。
“等等。”
霍峥开口喊住了她。
春枝回头,“怎么?”
霍峥垂眸,嗓音低哑道:“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