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篇关于祖坟的文章，看了评论，读者中分歧比较大。今天就借着这个话题，聊一聊天中华文明中的“祖宗崇拜”。

其中诸如“魂魄”“风水”等一些解读，带有迷信色彩可以质疑，但祖宗崇拜，却是有据可循，有史可考。

在我们的历史早期，一个国家最重大的事就是两件：一件是祭祀，一件是打仗。“国之大事，唯祀与戎。”

我们今天所说的“祖”，最初的本字是“且”。

看看像什么？男性生殖器。那为什么要用它来表示祖先呢？代表着最早的生殖崇拜。

在原始社会时期，由于男女体格力量上的差异，出现了最早的男性生殖崇拜。

到了部落时代，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以血缘为纽带的部落开始了更具有统一性质的图腾崇拜，图腾就代表了部落的势力范围和势力划分。

再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各个部落之间攻伐合并后，逐渐形成了典型的大部落，国家的雏形，千奇百怪的图腾崇拜已无法满足人民的精神需要和执政需求，这又演化为祖宗崇拜。

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形成了大一统的归属感与认同感。这种认同感，延续至今日。

公元前3000年左右，黄河中下游—带的很多部落转化为【邦族】，也就是原始的国家。这些原始国家都是以供奉祖先的宗庙为中心建立起来的，而且它们的政治结构也都是血缘结构。这种原始国家的血缘结构，后来又直接演变为夏商周的政治结构。到了春秋战国时期，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族制度和祖先崇拜再进一步深化，形成了以儒家学派为首的孝道、君父的合法执政理论。在封建王朝时期，逐步完善至今。

当然，祖先崇拜其实并不是中国独有的，而是人类早期社会共有的特征。直到今天，世界上一些原始部族社会，比如南部非洲或者大洋洲的一些部落，还保持着祖先崇拜的传统。

我国大部分农村地区，农民对祖先崇拜仍然保留，每年都有大量的祭祀活动，很多地方都有清明扫墓、中秋扫墓、春节扫墓的祭祀传统。

人类社会早期，不管是中华文明，还是古希腊、古埃及等其他文明，都有从自然崇拜、生殖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的阶段，只是后来随着生产力的解放和地缘等因素的影响，发展道路逐渐多元化。

以西方希腊文明为代表的，打破了祖先崇拜观念，转向于宗教崇拜。文艺复兴过后，打破宗教崇拜，开始探索人类本身存在的意义，以自由主义和人文主义作为新思潮带来了思想的解放，继而推动工业革命，影响直至今天。

以中华文明为代表的，依然保持在祖先崇拜阶段。

现代文明以西方文明为基石，在东西方文明的碰撞中，中国文明的祖宗崇拜往往被人冠以“封建”、“迷信”、“落后”的标签，其实大可不必。中西方走的本就是两条路，某些东西可以互补，但系统却不能兼容。

为什么会这样？可以追溯到地理环境。

中国地理环境有两个特点。第一，它是半封闭的，由青藏高原、草原、沙漠、长城围起来。第二，被围起来的这一大块腹地，土地很肥沃，非常适合发展农业，也非常适合定居。是典型的农耕文明。

而西方文明，以希腊为例，地理环境的第一个特点是开放性。希腊是个半岛，这个半岛的其他任何地方距海边都不过五十公里，海岸天然良港密布，航海条件得天独厚。是典型的海洋文明。

这种地理环境的不同，决定了中华文明和西方文明的区别。

我们的祖先很早就在黄河两边世代定居下来，很快形成了大面积的、单纯的定居农业模式。

中国文明从根上就是农业文明、定居文明。定居文明中，人们的生活方式不过是对上一代的重复，老年人的经验和智慧是至关重要的，因为他们知道什么时候发洪水，什么时候播种。

在农业社会，老年人是永远的权威。再加上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体系，商业贸易一直不发达，一个人要想活着，要倚靠宗族的力量。宗族里老人说了才算。

对于一个政权来说，要以儒治天下，多谈孝道尊亲，因此祖宗崇拜也保证了政权稳定的基础性和合法性。家以父为尊，国以君为尊，死者为大。这也是“祖宗崇拜”能兴盛至如今的底层逻辑。

对于西方文明来说，希腊贫瘠的土地不适合种大米和麦子，粮食不能自给，但是可以生产橄榄油、葡萄酒和羊毛。天然就需要流通贸易。海上贸易和定居农业这两种生活方式完全不同。大海是年轻人的天下。一次远航要用时数月，与风涛搏斗，这是老年人做不到的。所以在早期的希腊社会，最富有的往往是年轻人，这也就不存在“敬老”。

同时，这种航海的商业活动，打散了血缘纽带。大规模的航海活动，不可能是一个家族的男女老幼上一条船，只能是各家的年轻人上一条船，在这条船上，人与人之间是平等关系，而不是长幼尊卑的关系。这也是西方文明强调“自由”、“平等”、“法治”的基础。

同时，由于贸易文明带来血缘纽带的断裂，祖宗崇拜也就失去了他的价值，于是西方寻找人们新的共同的信仰，那就是宗教。这是西方宗教文明的底层逻辑。

易中天曾经在《餐桌上的文化》里对中西文化进行了阐释：中国文化的思想内核是“群体意识”，西方文化的思想内核则是“个体意识”。

其实我觉得，群体意识还可以精确到宗族意识，所以中国文明强调的是团结、尊卑、忠孝、奉献；西方文明更强调的是：独立、自由、民主、公平、法治。

以血缘为纽带的祖宗崇拜，从古到如今，一直牢牢地束缚着也保护着中国人。

束缚，是因为这种制度泯灭了人的个性，在群体中，每个人都只是工具。

保护，是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宗族制度能最大程度的保证人员存活和基因的延续，也保证了文明的延续。

视角拉回21世纪，改革开放的40年来，经济腾飞，我们取得了无数举世瞩目的成就。

大家的日子富裕起来了，社会分工更加精细化，效率化，原子化；个体不再需要依赖群体生活。宗族制度正在逐步土崩瓦解，甚至家庭制度也面临着重重挑战。这也是如今婚育率低下的原因之一。

说到底，中华文明与世界其他文明，最大的不同主就体现在血缘家族和祖先崇拜这两方面。祖先崇拜是中国文化的核心特点之一，但今天正在瞧瞧发生着变化。

如今，西方文明的自由民主、个人主义、享乐主义充斥洗涤着每一位国人。中西方文化的激烈碰撞，正在不同的人群中产生一种无形的撕裂。

选择性接受，批判性继承。宗族制度和祖先崇拜，需要的是改革而不是革命——目前中国的很多地方，正处于阵痛之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