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注定是中国和世界重新建立联系的一个新开始。像是提前预见，也像是传递对未来的乐观和期盼，一部创制时长横跨6年、讲述东西两座千年文明古城的系列纪录片在岁末年初之际于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视纪录频道（CCTV-9）悄然上线。「我不曾抵达的城市很多，敦煌、威尼斯，沙海之上梦幻一般的地域。」今年1月中旬，有网友在豆瓣评论区留言道。

时间在这样的语境下化成了广袤原野，容得下对过去耐心地追溯，也不断开放给正在打破自陷的世界。直到如今，尽管不少人已经熟知敦煌和威尼斯作为古丝绸之路东西两端之于当前贸易发展的历史意义，讲述两座城的联结还是要将大部笔墨留给13世纪那次因为马可·波罗穿越沙海而来的相遇。多年以后，在他的游记中，出现了一个叫沙州的城市，那是敦煌曾经的名字。十余年的东方之旅，是先辈直面大文化的勇气。

图注：2018年2月21日，《丝路明珠：敦煌石窟在威尼斯》展览在意大利威尼斯大学展览空间开幕（右1:王胤先生，右3:是故宫博物院院长 王旭东）

于是催生了后辈人承接大历史的担当。2016年夏天，敦煌文化弘扬基金会的王胤先生、敦煌研究院院长王旭东先生、威尼斯大学校长李集雅女士聚在一起，共同探讨在敦煌和威尼斯两地之间文化交流的可能。美好的合作意愿开花结果，2018年2月，《丝路明珠：敦煌石窟在威尼斯》展览在意大利威尼斯大学展览空间开幕，这是来自沙漠绿洲的敦煌石窟艺术第一次走进了水城威尼斯。纪录片《沙海之上——敦煌和威尼斯》在此背景下应运而生，开启了一场有关建构两座城之前后今生关联的拼图游戏。

这是纪录片项目首以历史地理学和人类学视角观察和比较敦煌和威尼斯这两座千年文明古城。一边是戈壁中的绿洲、一边是潟湖中的岛屿；一个是海上的梦境、一个是沙漠中的乐土。单拿出哪一个，都不是陌生的叙事。导演汪喆认为，两座城市最核心的关联，在于「和」；本片最独特之处，亦在于「和」。

当敦煌在汉代正值绢马繁盛，地中海上的威尼斯还尚未建城；当威尼斯生于罗马帝国崩塌的瓦砾、兴起于大航海时代的探险，敦煌已从盛极一时的西域明珠走向衰落。互为镜像，组成了更为完整的叙事；古人分别在沙与海之上建城，也由此放大了对于人类可能性的理解和人类与环境创造互动方式的想象。

撰稿宋凌琦更倾向于把这种关联的探索看作一个出发点，由此去探讨：敦煌和威尼斯这两个承载着人类记忆和历史的城市在面向未来和挑战时，共同的思考起点是什么。

城市命运始终是纪录片的主线。拼图、地平线、遗产、面孔4集，对应遗产保护、城市诞生、交通交流和人文记忆等方面。两座同为世界文化遗产的古城，同样面临着即将消失的处境。威尼斯正努力避免被淹没，游客挤压了威尼斯人的生活空间；而古老的敦煌城早已消失在自然的风沙里，愈发凸显莫高窟的珍贵。

宋凌琦也将这种跨时空同频共振的关联，看作有关两座城的叙事在跨越千年后仍置于一并讲述的必然性。敦煌和威尼斯的本质是类似的，在古代世界里的构建都会去涉及区位、土地利用和人类集聚。来到现代社会，这两个曾经的城市文明样本，仍以其曾有的高度，提示甚至鞭策着人们对文明的探索。

摄制组用了堪称宏阔的笔力和心血来讲历史。「敦煌与威尼斯，特别是敦煌，对我们而言已经不是一个真实的城市。我们知道它们，最初是通过绘画和阅读，那些传说、狂欢、阳关和玉门。」宋凌琦说。

以敦煌为例，这是第一次有纪录片集中细致展示古代敦煌的城市规划和防御布局。借助三维扫描等技术，敦煌古城曾经完善的防御体系清晰可见：城墙外环绕着城壕，城墙与城壕之间筑有羊马城；城垣生生灭灭，如今的小孙女在新城里从祖辈那里学唱敦煌的民间戏曲。在记忆和传承中寻找希望，是讲述历史独有的浪漫。宋凌琦坚信，即使是新的东西，也只能以被重构的过去的形式出现。

如何去解构过去？无论是在认识敦煌城还是在设计展示敦煌城，纪录片都把关注点更多放在梳理城市形态产生背后的力量脉络。「我们在展示敦煌时，努力提示自己：一方面注意敦煌的区位以及区位和周边区域的关系；同时也要注意政府干预在敦煌的土地关系、空间形态形成过程中的强大力量。」宋凌琦解释，不同因素的相互交织形成了敦煌城同时兼具城和市的双重形态，「（这会）激发出我们不同的想象力，从而决定我们的未来」。

「精神」是这部纪录片的高频词。神秘的威尼斯面具可以追溯到13世纪为了保证重大政治决策平等公正的无记名投票制度，威尼斯的面子，曾是威尼斯「精神」的里子；除了为了谋生远道而来的移民，从1944年起，敦煌的大地上还多了一群人，他们为了守护敦煌，选择敦煌作为自己未来的故乡，「正是这种精神的传承，还会有更多的年轻人到达这里来，来把这个生命的历史接续起来，让它变得更长。」敦煌研究院院长王旭东在片中说道。

一方面，敦煌和威尼斯城市地理环境迥异，但二者都立足于各自的理环境推进创造性利用。威尼斯对对于海洋和潮汐的利用；敦煌对于地形的控制。这是物质。另一方面，在这种对环境和土地利用的创造性解答上，两个城市异质而同源，这种之于结构的创造力，或者创造力显现的结构，是宋凌琦对精神的理解。

全片结尾有一句总结：「这两座城让我们知道，暂居之所，亦可永恒」。「我们栖身之处，无论小到襁褓、房屋，再大到城市或者地球，甚至是整个宇宙，那种永恒和暂居的方式，应该都是类似的吧。」宋凌琦说。

6年的拍摄与制作，就像一趟从敦煌到威尼斯，从威尼斯到敦煌的旅途。汪喆如今回想，旅途中有共识，有分歧，也有融合，「我们的心一点点去除偏见，变得更丰富、柔软和开阔」。

或许，马可波罗日记中的那次到访，是敦煌和威尼斯唯一一次相逢；这使得如今讲述敦煌的故事，离不开英国剑桥大学科学家李约瑟在西北旅途中参观嘉峪关、千佛洞和敦煌时拍摄的清代敦煌古城街景。文明从来都是相通的。如今，远方不再遥远，再次相遇的城市和人们，勇敢地迈出去，祈愿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