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卫生史》，乔治·罗森著，黄沛一译，译林出版社2021年8月出版，定价：88元

◎喻小菲

疾病不分国界，公共卫生是关乎人类共同体命运的大问题。乔治·罗森撰写的《公共卫生史》被誉为医学社会史的奠基性著作。本书自1958年问世以来重版不断，以多种方式定义了公共卫生的内容和边界，已成为公共卫生学的标准教科书，是人们了解现代公共卫生的必读书目。

在本书中，乔治·罗森从古希腊罗马时代的卫生观，到中世纪的瘟疫与隔离，再到现代的卫生改革运动，带领读者们走过公共卫生的起源、发展、演变及其相互影响的漫长历史。

新冠疫情时期的2021年8月，《公共卫生史》首度被翻译为中文。这对了解人类公共卫生史的复杂演化，对我们以更开阔的视野来观察和思考中国的公共卫生问题，提供了不可多得的世界图景。

认识公共卫生

什么是公共卫生？公共卫生“是全社会的公私机构、大小社群以及所有人，通过有组织的努力与有根据的选择，预防疾病、延长寿命并促进健康的科学与技术”，1920年耶鲁大学公共卫生系的创立者查尔斯·温斯洛教授如此定义公共卫生。罗森在书的开篇写道：“历史上，人类所要面对的主要卫生问题与社区生活息息相关。例如，对传染病的控制、对物质环境（卫生设备）的控制和改善、对优质的水及食物的充足供应、对医疗的供应，以及对残疾与贫困人士的救济。这些问题各自的重点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化，并且密切相关，正是这些问题的存在才逐渐形成了我们如今所知的公共卫生的概念。”

我们现在知道，清洁的水与空气对于人类的健康至关重要，然而读过本书后会发现，认识到这一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健康与疾病起因于自然的进程，当人与环境不平衡时，疾病就会产生。”古希腊哲学家希波克拉底在《空气、水和环境》一书中表达了这一理念。中世纪医生遵循希波克拉底确立的传统，认为大气的某种变化是导致瘟疫（比如鼠疫）的原因，而空气的腐败是由腐烂的有机物、死水和腐水等引起的。当这一医学理念渗透至日常生活，社区居民该如何获得洁净的水、人们的居住地如何排污便成为公共卫生实践的重要主题。

在中世纪的欧洲，经常遇到的问题就是供应水在到达饮用者手中时，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污染，人们会在供水的水库中溺死动物或洗濯衣物，而被污染的饮用水则会导致痢疾。

在19世纪工业发展时期，大量劳动人口涌入城市，集聚于工厂周围，形成成片的贫民窟。1831—1832年在英国暴发的霍乱引发了一系列官方和私人的卫生调查，其中最著名的即是查德威克于1842年发表的《大不列颠劳动人口卫生状况报告》。这份报告成为现代公共卫生的奠基性文件。查德威克认为正是腐殖物、排泄物和垃圾散发的气体导致了疾病，因此将公共卫生问题“更多地归因于环境问题而非医学问题”。1848年，由他主持制定的《公共卫生法》在英国国会获得通过，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部综合性的公共卫生法案，其一系列措施成为现代城市规划实践的先导。

中世纪的公共卫生：超越医学

通常人们对中世纪的看法都是“黑暗的”，然而本书却从公共卫生的角度让我们看到一个与通常印象不一样的中世纪。

历史学家所说的中世纪是一个时间跨度，它始于公元500年，结束于公元1500年。但正如罗森所说，“中世纪”这个词在时间和空间上有着巨大的多样性。

中世纪公共卫生与基督教关系密切，教会特别是修道院支持并开展了许多以卫生为目的的社区活动。中世纪的基督教会还诞生了早期的医院。提供护理的医院网络遍布欧洲。编年史家维拉尼称，1300年，拥有约9万居民的佛罗伦萨有着30家医院和福利机构，能为超过1000名病人和穷人提供医疗援助和住所，并配有一个由300多名僧侣和护理人员组成的专业团队。中世纪各自治城市的市政当局逐渐发展成公共卫生的主导力量，也为现代公共卫生的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

中世纪对于鼠疫的隔离政策与现代公共卫生的隔离政策并没有太大的区别。1374年，米兰的一项法令规定任何参与治疗鼠疫患者的人都要隔离14天之后才能恢复社会交往，这个隔离期也适用于被感染或疑似被感染的游客和商人。1377年7月27日，拉古萨市议会下令对从疫区来的人实行40天隔离，由此产生了“隔离”一词，这个词源自“quarantenaria”，意思是40天隔离，又称四旬斋。为什么是“40天”？因为在13、14世纪，第40天通常被认为是分辨急性或慢性疾病的日子。

中世纪公共卫生的发展让我们意识到公共卫生最核心的本质并不在于技术。公共卫生的发展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医学问题，罗森认为公共卫生史必须关注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医学的发展，了解疾病的性质和原因，为之后采取预防和控制措施提供基础；另一方面，对医学知识的有效应用却需要仰赖各种非科学因素，包括但不限于文化、政治、经济和社会组织制度等。

公共卫生中的母亲与儿童福利

本书关于母亲与儿童福利的内容更加值得关注，这也是近现代公共卫生事业的新课题。

19世纪末20世纪初，欧洲和美国的儿童福利事业起步很相似，都是先设立提供清洁牛奶的站点，后来这些站点发展为诊所，向母亲们传授照顾婴儿的方法。在整个19世纪和20世纪初，这类站点与诊所的建立多是依靠私人和志愿者的力量，组织婴儿福利机构的则是民间志愿组织。纽约市最早认识到，将上述提供清洁牛奶、向母亲传授知识和建立福利机构等促进儿童健康的活动当作一个整体方案执行，是社区的责任，应该由负责社区健康的官方机构承担。1908年，纽约市卫生局设立了儿童卫生处，这是儿童保健运动历史上的一个里程碑。

那时人们已经注意到许多2岁以下的婴儿会死于腹泻，尤其是在夏季，这主要是因为牛奶被污染。尽管婴儿死亡率这个问题非常复杂，但专家们认识到，大部分悲剧可以预防，很多婴儿是因为营养不良、父母无知、食物被污染或其他与贫困有关的因素而死亡的。专家指出，要通过提供清洁的牛奶，指导母亲正确喂养和照顾孩子，通过立法规范妊娠期妇女的工作，并为在职母亲提供婴儿看护的便利设施等措施降低婴儿死亡率，提升母婴福利。纽约市卫生局儿童卫生处的第一个成就，就是通过分发牛奶与新生儿母亲产生接触，并指导她们如何正确地照顾婴儿。1918年，英国通过了《母婴福利法》，更是迈出了具有深远意义的一步。

公共卫生是一个社会系统。经济的发展与教育的进步、干净的饮用水和安全的食物、整洁的街道和社区、个人和家庭卫生习惯，这些都构成公共卫生的重要内容。公共卫生事业总在进步，但永远面临新的挑战。本书深刻揭示了人类公共卫生史与人类文明史的内在联系，其独特的视角和详实的资料给了我们洞察人类命运的特别启示。

公共卫生不仅是学科与技术，更是人们可以共享的一个社会愿景。公共福祉是最高的法律，而公共卫生是公共福祉的基础。若要创建一个美好的社会，必须以良好的公共卫生为基石。

（本文选自清华大学全球发展与健康传播中心）

《医学科学报》 (2023-08-18 第12版 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