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诗之中,称引元佑诸人又十之八,而黄庭坚语尤多。此书也提出了关于诗歌的重要见解,如所记黄庭坚的"脱胎换骨"法,对宋以后诗坛影响颇大。"文章以气为主,气以诚为主";作诗当"沛然从肺腑中流出",应"不见斧凿痕";"古之人意有所至,则见于情,诗句盖其寓也","当论其意,不当泥其句","诗者妙观逸想之所寓也,岂可限于绳墨哉!"这些论述,体现了贵真、贵情、贵意的观点。
此书尤主含蓄,提出了诗之含蓄有"句含蓄"、"意含蓄"和"句意俱含蓄"三种形态,称赏王维和王安石"五言四句诗得于天趣",永愉认为含蓄是"用事琢句妙在言其用而不言其名"。惠洪之诗自然而有文采,独立于江西诗派之外,其所论颇可与创作相印证。
孙觌作为“苏黄”的追随者与懂诗论诗的惠洪一见如故,情投意合,相见恨晚,时常与其切磋佛文,抄写佛经。“觌治笔砚,作小字书佛经,一挥数百千言。” 孙觌一挥而就,作有《本行经》六十卷,“觌书佛《本行经》六十卷,函之延祥寺藏中,世以为宝。”见江西抚州志。
另外,关于孙觌在袁州期间抄写《本行经》六十卷,四库本《鸿庆居士集》此文缺,但,依明钞本《南兰陵孙尚书大全文集》时间,系文于此。
有一说,是宋隆兴初元所写,即1163年,离孙觌去世仅六年。“觌书佛《本行经》六十卷,函之延祥寺藏中,世以为宝。今公所书,盖与彩鸾并传于世。宋隆兴初元,岁次癸未,八月日书。”待查证。见《鸿庆居士集补遗》卷二十《书道经一》
建炎二年( 1128 年)正月二十,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十二:“(建炎二年春正月)乙巳,新除中书舍人孙觌充显谟阁待制,知平江府。” 孙觌充显谟阁待制,改任知平江府(今苏州)。有辞状和谢表。
苏州早期属扬州辖下的吴郡,被拆分后,置吴州,吴郡隶属吴州,又将钱唐、富阳、新城3县设为钱唐郡,隶属吴州。隋朝开皇九年(589年),吴郡被废,改吴州为苏州。政和三年(1113年),苏州升为平江府。元朝 至元十三年(1276),平江府被改为平江路。
宋元两代,“平江”成为苏州的城名。李心传在其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十二中,是这样记载的:“乙巳,新除中书舍人孙觌充显谟阁待制,知平江府。初,觌有除命即上疏辞,且言在靖康中首论蔡京蔡攸罪状,又论蔡行父子弃官而去,又论李纲不知兵,太学诸生诱众伏阙为乱。大臣之政专务姑息于是京攸之党,逃弃官守之人,行营司官属太学诸生,朝廷大臣莫不惟臣之怨积致中伤以陷大难,乞一宫观差遣。故有是命,日历三年正月。己亥再书,觌与郡恐误中奉大夫耿。”
并在其李心传《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十六记载:皇上“疏入遂召克家及显谟阁待制知平江府孙觌赴行在。”到任平江府,孙觌写《知平江府谢表》上奏呈上谢皇恩。孙觌与谢克家一起被诏去觐见高宗皇帝。孙觌得到了高宗的勉励,还不忘记回复各位同僚的贺信,如《平江谢宰执启》等。见《鸿庆居士集》卷八有《辞免显谟阁知平江府状》、《知平江府谢表》,本集卷十三有《平江谢宰执启》。
建炎二年( 1128 年)在平江府上,小孙觌三十多岁的忘年之交兼书法收藏大家王十朋(1112-1171)成了孙觌的座上宾,切磋诗文书画。
王十朋将自己收藏题跋的《兰亭序》拿给孙觌观摩,王十朋的好友米友仁写道:“余在平江,以此于孙仲益,帖首有缉熙殿宝及内府书印,内府合同三小玺印,必当时搨赐王公贵戚者也。余细观帖中,镌损五字及断裂处,以石塔寺井中搨本对较,尽为吻合,不爽丝发,而书法结构遒劲,如‘向、迁、与、事’诸字,深得率更遗法,故知为定武真迹无疑。法书中无上瑰宝,子子孙孙,其永宝之。时淳熙六年四月米友仁跋记。”
可惜,王十朋藏《兰亭序》原件至今早已不知所踪,而其珍藏之“贵重”之物在《王十朋全集》中竟没有记载,未免有些遗憾。另外,在平江孙觌还应王十朋之请为其《语本》作序。见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鸿庆居士集》卷三十
这次孙觌在平江府任上的时间不长,却因他的《平江帖》等一众书法而流芳后世。该帖现收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四十八岁,正是人的才智走向高峰的时段。孙觌由于离开纷争的朝堂诸事,得以暂时喘口气歇歇脚。《平江帖》在平静安详的环境下写就,成为孙觌书法上的高光亮点就再自然不过了。
南宋初年,崇尚元祐学术,“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羮”,孙觌书法上也追步苏、黄遗风,如赵令畤、汪藻、李纲等人,孙觌是最能得苏字神韵者,紧列苏、黄、米、蔡四家之后,为另一大家。孙觌的书写比较开阔,用笔也比较肆意洒脱,整篇尺牍从头至尾保持一股贯穿其间的流畅气韵。从书法的承袭来源上,孙觌的书法可见伯乐恩师苏轼的影子,也能上推至颜真卿的笔法。
孙觌年幼时曾受到苏轼的器重,赞扬其“稚子璠玙器”,视为神童。想必在最初练习书法之时,其字间的豪放、大气多由苏轼处提点承袭。字里行间保持着轻松、酣畅的姿态。比如“必”“时”“不”“老”“友”等字与苏轼的书写十分接近。
孙觌的另一个书法脉络当属颜体一派。在北宋法度尚未完全消解之时,练习颜体仍然是书法学习的基本方式。孙觌的字间笔画以及用笔外扩、肥大的部分应当多有学习颜体笔势,比如“顿”“应”“学”“属”等字。在书法风格上,孙觌依旧保持了除临习其他书家以外自己的个人特色。孙觌之字偏宽大、斜势,实笔多,虚笔少,每一笔都力求落到实处,特别是单个字的书写保持着对粗细、体势、用墨都用心经营的特点。单独挑选几个字看。如“知府学士”四字,起笔时用笔较细,中间位置有重笔,常有左右、上下轻重不同的态势。
北宋时期的书写多用熟纸,书写在纸面上的字迹少去墨色的晕染,更加清晰,见书家功力。孙觌的书写在墨色上没有用心布置,但通篇呈现出的轻重变化却十分和谐。整篇尺牍虽短短十数行不足百字,在行间关系以及布局上却显匠心。
前半部分的书写稍稍严谨些,过半后的字体书写越来越肆意洒脱,但是不离法度变化。因为是行楷书的书写,更偏向于楷书,楷书的书写对行间、字间呼应的要求最为严格,要求既保持书写的完整,又不失去对整体关系的把握,颇具难度。在书写上,孙觌是懂得取舍的书家,笔画多且复杂的字书写得变化丰富,但是对于一些常见字或字间出现较多的字也尽量做到不雷同,服从整篇布局的安排,比如“公”“之”“而”“以”等字书写较快,但丝毫没有失去书写的用心与经营。孙觌的书法可以用洒脱大气来形容,字里行间都能体会到其书写的用心经营和巧妙布置,与其人品、作风大有“字如其人”之感。众所周知,对书法家的判断常常受到其政治或者历史名誉的影响。也许孙觌在政治表现上不尽如人意,但并不妨碍其书法的肆意挥洒,成就其书法的体格与特点。
就此篇尺牍的收藏以及流传来看,它仍然受到了诸如项元汴、何良俊等明代江南收藏大家的关注。此篇尺牍流传至今,作为南宋诸多政治家手札中的一幅,也略能窥见南宋时期王公大臣在书法上的卓著成就,以点窥面,实为难得。
《中国书画报》书法版《中国书法史》把孙觌与赵令峙列为苏字之形神者,赵令峙为宗室子,太祖次子燕懿王德昭玄孙。《宋史》卷二四四《宗室一·燕懿王德昭》下有附传。其实,孙觌对苏字的意趣领悟与掌握更胜赵氏一筹,实为善学者也。孙觌书法是北宋尚意书风旗帜下文人书法的典范。
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平江帖》在苏字的基础上,加入黄字的欹侧与开张,可谓善学前人。据此考察,可以窥见孙觌以苏轼书法为根底的基本脉络与面貌。孙觌晚年之书则有了一些变化,例如孙觌后来写的《牙兵帖》比十年前的《平江帖》更少东坡意味,他吸取了米芾的峻厉,因此更有新意。
今人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学博士仇春霞,在其2023年3月出版的《千面宋人·传世书信里的士大夫》,以《乱世长寿人-孙觌》专门介绍了孙觌《平江酒毛帖》,来龙去脉,非常详细,值得细细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