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试图简单概括的行为都是危险的,特别是尝试用一个或一些道理来说明整个世界的时候,要么就过于概括从而失去了现实的意义,要么就会过于实际而无法涵盖现实的所有相面。
历史上,试图做这些事情的人,在物理领域,至今还没有人成功,而哲学领域很多先贤都从某一个角度出发,逐渐构建其一座理论的大厦,尽管也有诸多自我的不满,但有很多哲学体系似乎也可以大体上去解释整个人生。
不过,这种大一统的解决方案,就像是伊甸园里的苹果,危险又迷人,但凡乐于对人生思考的人,都会不断的通过经验层面的现象向上归纳总结,虽说不一定都能达到一个统一的制高点,但这种尝试的诱惑是每一个人都不能抵挡的。
我也不例外,抑制不住这种胆大妄为的冲动。在此之前,曾几次试图写下点什么,但会发现野心并不能代替能力,就像每个人所面临的困境一样,想要并不一定真正能够实现。
但人存在的魔力也正在于此——一个想法、一种念头、一个欲望,就像埋在土壤里的种子,当遇到了合适的时机,它就会拼了命的拱出地表,露出新芽,也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对现实要保有敬畏,但对未来,却可以充满幻想。
如今,这颗个装满了个人对世界理解的种子已经发出枝丫,我也希望通过晾晒能够让它更茁壮的成长。所以在此不自量力的试图对人类的世界进行一种概括性的描述。
当然,说话要有第一个字,一切都要有个开始,很多时候,开端是最难的,当我们陷入一种沉思,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呢?
庆幸的是,虽然这个世界很庞杂,但我们总能有一个立足点,因为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一切都无从谈起,所以通俗的说,一切都从知道开始,从我们睁开眼看,张开耳听开始。
这也无外乎大多数的哲学体系都是从认识论开始的,毕竟我们想要思考点什么,想要谈论点什么,总要有一些对象,这些对象需要通过认识得到,否则一切都是空的。
那么认识又是从什么开始的呢?这就是一系列关键问题中的开端问题。
要回答这个问题,其实也不难,只需要回到日常的经验中,把我们的认识过程像是用胶片慢放的方式,一点点的回溯,总会找到那个决定性的瞬间。
一切的认识,都必然是先以认识实体开始的。我们看见某一种现象,就像是双眼连续拍摄的一幅图片,回到认识的最初,我们说不出看到的都是什么,只能在这种观察的过程中,获得一种感官层面的总体感受,如果一切停留在此,那么认识就不可能发生,也就不会有任何智能的存在了。
就好比我们看见路上跑着一辆车,但前提是我们根本不知道那是路,那是车,但我们能看到这个现象,接下来,一个非常重要的瞬间就发生了,即我们通过认知能力,把路和车区分了出来。即便是那时我们还不知道路是什么,车是什么,但我们能够清楚的将它们视为两种不同的东西。
如果站在当前的视角追溯的话,一切意义的产生,都必然回归到“分辨”的那一个点上,也就是说,认识必然是从“分辨”开始的,如果不分辨,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事情。
让我们暂停在这里。虽然“分辨”这个词显得有些不起眼,但其背后蕴含的能量,却是人们在千百年来所追寻、讨论或争辩的主要动力。
毫不夸张的说,当前人类文明所取得的一切成绩,都是建立在“分辨”的基础上。最让现代人引以为傲的科学,从名字上来说就是“分类的学问”。从大的角度上,物理、化学、生物都是首先进行分类。而在某个具体的领域中,比如生物里最经典的门纲目科属种的区分,可以说不进行“分辨”,一切研究就无从开启。
任何一个东西,都有其两面特性,“分辨”也不例外。虽然它给认识带来了第一道光,但也同时带来了了一道坎,带来了一个困扰了人类千百年的难题——二元对立。当我们把分辨这个能力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首先会发现主体和客体的划分,其次在主体的内部,还会找到一种精神和身体的划分,而统合起来说就变成了精神性的主体和物质性的客体之间,被我们用分辨彻底的区别了出来。
自柏拉图开始,二元对立的战争就从未结束过,即便是康德的息事宁人也未曾打消对二元论的疑虑,虽然这一切看似在黑格尔那终结了,但最终黑格尔也被扣上了一个唯心主义的帽子,又跟唯物主义区别开来。
其实这不仅仅是一个理念的问题,在现实中,人种、国家、民族等的划分,也带来了纷争。人们习惯性的用分辨的方式确认我者和他者,即便是不断的将我的圈子扩大,但同时也将他的圈子同步的增加,对立始终在我与他之间横亘着,可以说这一切的源头,都是人开始认识世界走出分辨那一步的代价。
继续回到我们的主线上来,在分辨之后,我们又做了什么呢?
还是刚才汽车跑在路上的例子,当我们可以分辨出还叫不出名字的汽车和路之后,下一步就呼之欲出了。我们需要对分辨出来的东西,进行一个“判断”。可以用命名做一个简单的理解,也就是我们把上面跑的判断为车,把下面静止的判断为路。
命名,也只不过是判断当中的一个小的环节,判断就好比是在科学中,分类了之后对某一个类别更深入的研究,探索其本质属性以及变化的可能。我们即可以做出判断“这是一辆车”,也可以在此基础上做出很多判断“这辆车是三缸、四驱、五座”等等。
与分辨行为的那种可能蕴藏在人类天性中的能力有所不同的是,判断是更加后天的、依赖经验的,同时也是个人化与社会化的结合产物。就好像我们把路上跑的叫做车,并不完全是个人能做主的,这是源自于历史与社会的互动,最终沉淀下来的一种判断结果。
不过仅仅停留在这个层面的判断上,还是远远不够的。虽然在分辨中我们已经将车和路分开了,但好奇心依然驱使我们去探索一个问题,为什么车能在路上跑起来?虽然现代物理学能够告诉我们,摩擦力是车和路之间发生的一种奇妙的关系,但我们探索的并不是摩擦力这件事,而是在这背后那种更为一般的情况。
在“分辨”和“判断”之后,还会有什么?
从摩擦力这个问题上,就可以直接得出结论。在通过分辨将现实的存在分开之后,我们会发现这个世界本身并不是割裂的,即便是人为的分开了,它们之间还是存在着被我们称为“关系”的东西。
所以问题也相当简单,当初我们强行分开的,就还是要把它们还原回去。分辨和判断之后,接下来还是要进行“联结”。无论我们用什么角度去分辨这个世界,将现实存在分开,都好像是一个医生在完整的世界当中强行的划开了一条裂缝,而且就算是划开,中间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并不是我们通过认识就能切割的,认识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种反映,而不能对现实世界进行真切的操作。
在判断过程中,人们更多的是去发现被分辨出来的单独个体的特性,也试图去达到一种完整的、本质的描述。而联结,则是在对某些单独的个体有了充分了解之后,发现其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外界依然有很多东西对它施加了影响,比如那辆跑在路上的车,我们把它跟路的关系称为摩擦力,但不仅如此,它还跟地球有关系,那个我们叫做重力。
大多数时候,那些被我们称为“力”的东西,反应的就是一种关系,是联结这个认识行为所产生的结果。到了这一步,似乎我们对于世界的认识就要达成完满。
这其实有一些像康德提出后被黑格尔发扬光大的三分法中的那个过程——正、反、合。分辨就是将正和反区分出来,这里说的正和反,并不是那种碰到一起就要湮灭的正反粒子,而是在人认识中能够帮助区分的那种明显的痕迹,在车和路的图景中,车就是路的正,路就是车的反。
在分辨之后,还要对它们进行一些探索和认知,而最终我们还是要把它们合在一起,发现它们之间的联结,并且用一些更深入的概念来描述这些联结。但正反合并不是一个步骤,而是一种循环,在人认识世界的过程中,就是不断的去分辨、去判断然后再去联结。这种涌动的认识论会,最终会向每个人提出一个问题,我们能够认识到整个世界么?康德说这一切无法达到尽头,人类终将无法获得那个完整的认知,而黑格尔则坚定的说,完整是一定可以被认识的。
姑且不去探讨那个终极的、绝对的世界真理问题,我们原本要探索的也并没有从分辨、判断到联结就结束了,如果是这样,世界就会变得非常简单,人也会变得非常幸福,或者说感受不出幸福或不幸。
因为我们是以人类的视角来看这个世界的,即便是认识到了世界的一切,最终还是要回到每个人的内心。我们就会提出一个更加拷问灵魂的问题——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
实际上这也是联结当中的一个步骤,即主体和客体的联结,也就是去发现主体和客体之间的关系,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简单。我们能够发现人跟外界的那种物理层面的关联,比如人也像汽车一样受到摩擦力、重力的影响,这都是自然对人施加的影响的呈现。
可是,在此之外,人可能是参考了这种关系的特性,在内心构建出了一种新的关系,超越了物理层面的联结,上升到了一种意义的层面,我们可以把这个行为叫做“评价”,也就是对任何的关系,用一种人的视角,以人的利益或感受为标准的评价。
什么东西是有价值的,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什么生活是幸福的,什么岁月是值得过的。这些就是人类来到这世界上,最终极的追问。从第一次睁开眼,人就开始了分辨,慢慢的学会了判断,并努力的发现隐秘在判断后面的那些联结,最终了然于胸之后,开始了内心的评价。
至此,如果用一句话来给有人参与的世界模态下一个定义的话,那么就是这四个词语,“分辨——判断——联结——评价”。
其中,分辨与联结更像是一种启发式的动作,人不需要太过于努力在这两个行为上,它们对于人的某些天赋依赖程度很高,同时也是一种习惯性的养成。即是否能够合理的去分辨,又合理的去联结。
而判断和评价,则是一种更需要投入大量精力的动作。在这个层面,人类的天赋也显示出了差距,但后天的努力是可以弥补的,通过学习,人能够获得更加深入的判断,同时不断的磨砺,也能让人有一种清醒且有效的评价体系。
如果能够将这四个词游刃有余地应用,人生应该会比较顺畅。反而有很多人与外界的矛盾或人内心的纠结,往往是错误的看待或应用了这四个动作。
比如过于执着分辨但不在意联结,或不能很好的分辨而错误的进行连接。但这两方面的问题,远不如将判断和评价弄混来的更严重。很多日常当中的问题,其核心都是在于人们模糊了判断和评价的界限,错误的使用了其中的一个行为,或者把它们彻底的混淆。
判断大多数时候是要保持客观的眼光,冷静的去发现事物的特性,而评价则是将事物与人或人与人进行关联之后,进行的一种更主观的(或者是继承了文化和历史层面的客观)评判。
如果不能下意识或有意识的在对某个事物或某个现象在判断和评判上进行区分的话,就会将它们的特性与价值或意义混淆。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我们所说的害虫,这就是一种评价,但不是判断,有人之前,这世界上是没有害虫的。如果搞不清楚判断与评价,势必就会在很多问题中让人陷入到混乱的迷雾里,无法抽身,进而影响了人的自我评价,也就是过的不快乐、不幸福。
至此,如果只给我一个机会,讲一个思考,呈现一个理念的话,我就会把这些内容呈现出来,就是这四个词“分辨、判断、联结、评价”,虽然它们不能概括人生的全部,特别是省略掉了人参与世界过程中的那些动作,但那些动作往往是个人化的,无法普遍性的进行概括。
那部分也无法进行概括,面对世界提出的问题,人所做出的解答和行为,是决定了一个人是他自己的东西,是每个人最为独特的,无法被一语带过的东西,也是人生无限可能性和有趣的根本所在。
道理往往就是个道理,道理也无法替代生活,但理解了道理之后,依然心存敬畏的积极的投入到生活当中,那才是真正的哲学,真正的人的、鲜活的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