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号就像文房四宝一样,堪称古代文人的标配。其号或自取,或人送。人送的雅号中,一部分取材于文人的作品,或诗、或词、或文章,表达出时人或后人对作品的喜爱。宋代重文,文人创作背后的故事多,作品雅极,又盛传,故雅号亦多,如同粉丝们赠送的桂冠。
与欧阳修合撰《新唐书》的宋祁,是宋仁宗时期的官员,官至工部尚书、翰林学士,也是一位文史兼长、诗词皆擅的大家。尤其诗词,才藻新奇,一片锦绣。宋祁曾以《玉楼春·春景》一词震惊了高手如云的文坛,词曰:“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春光无限好,文采更风流,特别是“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一句,惊大了多少双惯看“长短句”的挑剔的眼睛,正所谓“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人们啧啧称美的同时,纷纷呼他“红杏尚书”。某日,宋祁造访都官郎中张先家,让人大声传话:“尚书欲见‘云破月来花弄影’郎中乎?”屏风后张先应声而答:“得非‘红杏枝头春意闹’尚书耶?”幽默互答,雅意满满,恰似高山流水遇知音。
说到张先,作为同是著名词人的他,并非只有宋祁所谓“云破月来花弄影”之“一影”。据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记载,当时文友们以张先《行香子》词中有“心中事,眼中景,意中人”句,赞叹之下,送他雅号“张三中”。张先听后,觉得大异其趣,因对人说:“何不目之为张三影?‘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幕卷花影’;‘柔柳摇摇,坠轻絮无影’。此余平生所得意也。”从此,“张三影”不胫而走,迅速在朋友圈中传播开去。
周紫芝《竹坡诗话》载:“贺方回尝作《青玉案》词,有‘梅子黄时雨’之句,人皆服其工,士大夫谓之贺梅子。”贺方回,即贺铸,字方回。贺铸《青玉案》词曰:“凌波不过横塘路。但目送、芳尘去。锦瑟华年谁与度。月桥花院,琐窗朱户。只有春知处。 飞云冉冉蘅皋暮。彩笔新题断肠句。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这首幽居怀人之作精妙至极,甫一出世,即被士大夫惊为绝唱,黄庭坚《寄贺方回》诗中有句:“解作江南断肠句,只今唯有贺方回。”因得雅号“贺梅子”。
司马光《温公续诗话》记载诗人鲍当一事。宋真宗景德年间,鲍当在河南府知府薛映手下当差,任法曹参军事(司法官)。一次,鲍当处事,惹恼薛映,致其大怒。鲍当惊惧之下,琢磨着如何挽回。他知道进士出身的薛映极有才,也极爱才,遂彻夜冥思,作《孤雁》一诗献薛映云:“天寒稻粱少,万里孤难进。不惜充君庖,为带边城信。”北方骤冷,孤雁南飞,让人怀疑它是否能完成这万里征程。然而不,孤雁原是替边关将士送家书,它宁可半途停下,冒着送进庖厨被人食用的危险,也要把信送达,表现了大雁的忠诚,以及将士们对亲人的思念。全诗立意高远,构思新奇,薛映读罢,拍案叫绝,不仅怒容换笑脸,而且“到处逢人说项斯”,在文朋诗友间广为延誉,鲍当由此一鸣天下知,人称“鲍孤雁”。
每一个雅号的背后,都有诗情画意的故事,传递着真善美。雅号代代相传,没有在历史的长河中湮没,这自然是因为作品好,作品精粹,发奥旨而令人深省,绘物态而给人启迪,状人情而使人怦然心动。作者以作品传世,作品让读者记住了作者,于是雅号口口相传,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其实,这些故事大都耳熟能详,也是历代文人笔记中多有记载的,之所以津津乐道,久传不衰,是因为人们喜欢这种真善美,赞赏这种真善美,希望成为真善美的一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