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穿越的想法一直都让人着迷,特别是那种能够闪回过去,重新改变时间线索中的因果关系之后带来的诸如祖父悖论总是能让人陷入到一种理性的快感中。
由此也诞生了诸多的科幻题材的文学作品,甚至穿越类的神剧,就连霍金也曾经举办过一个宴会,向全世界发出讯号,邀请那些时间穿越者,来去探索他们是否真的存在。
在人们对时间穿越的想象设定中,回到过去往往都是必须要有高度发达的科学水平或者是某种超自然的神秘机缘导致的,这无疑将穿越的可能推向了未来或偶然性。
既然人们对这样的事情都非常感兴趣,那么能不能在不依赖所谓超自然或超科技的情况下,在日常的状态中实现对时间的操作呢?
要探索这个问题,首先要回到当下人的时间观念中。自牛顿以来,人们已经形成了一种经典的时间观,就如经常形容的那样,时间如流水,一切的事物都在时间的河流上顺流而下,我们在上游看到了原因,就可以在下游看到结果。
从一种决定论的视角来看,在时间的铁幕之下,过去决定了现在和未来,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如果我们希望对时间发起挑战,最好的切入点就是去问一个问题——未来能改变过去吗?
如果用日常的视角去看,这个问题是可笑的,甚至想要做出任何反抗的回答都是无力的,甚至令人绝望的。一个人扣动扳机,开枪击中了另一个人,被击中者重伤不治身亡。这一系列的事件,在完成后,就好像是被封存在福尔马林当中的标本一样,刻在了时间的标尺中,没有人有任何能力去撼动它们。
但再牢固的东西,也总有能够被突破的缝隙。严格到无法改变的时间锁链当中,依旧能够找到一些松动的迹象,虽然看起来有可能只不过是在吹毛求疵,以至于人们几乎都不会在意这种所谓对时间的挑战,但也许正是在这些细节里,藏着人类能够真正掌握时间的奥秘。
如果把刚才那个枪击的故事再稍微展开一点,在这个叙事中就能发现一些时间倒行的蛛丝马迹。
假设持枪者是A,而中枪人是B。A在十月一日早上九点,开枪击中了B,B因此受伤被送进了医院。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从上帝视角去评判的话,这是一起枪击事件,A是枪击犯,而B是枪击受害者。
不幸的是,B经过抢救医治无效,在十月二日早上九点去世了。这时,整个事件的判断就发生了改变,这是一起杀人事件,A是杀人犯,B是被杀者。
从时间线的角度来看,可以得出一个看似平常但却又非常有价值的结论。十月二日B死亡的这个事件,改变了十月一日A开枪后的那个“事实”,也就是B的死亡,让十月一日的A从枪击犯变成了杀人犯。
再举个例子,一个美艳的妻子,去参加一场聚会,喝的酩酊大醉,醒来时不知身处何处,身旁躺着的并不是自己的丈夫。我们可以把这一刻的时间定格,称之为“发生点”。
随后,这位妻子可能有几种选择,她可能觉得身边那个男人好过于自己的丈夫,所以选择跟这个男人继续交往;她也可能觉得这是一个羞耻的事情,穿上衣服逃跑,并跟这个男人再无来往;她还可能觉得受到了侮辱,并报警告这个男人强奸。
如果在“发生点”之后的一年,再来回顾的话,就会发现,这位妻子在之后的行为中,改变了“发生点”那一刻的事件。即如果她选择继续交往,“发生点”就变成了一场外遇;如果她选择逃跑,“发生点”就只是一场意外;如果她选择报警,那么“发生点”就变成了一场强奸案。
这两个例子,能够说明未来可以改变过去么?
也许有人会不屑的认为,这只不过是人在意识中的一些小伎俩。未来并没有改变过去的“事实”,只不过是改变了人基于未来对过去的一些看法,或者判断。一个人是枪击犯或杀人犯,只不过是后来的一种评判,但终究他是开了枪,开枪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那个妻子无论怎么做,也改变不了酒醉后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至于如何评判那晚,跟那晚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两回事。
的确是这样,人们对过去孤立的物理事件是无能为力的,但如果单纯的说以上的例子仅仅是未来的进程改变了人的一些看法也是片面的。这要回到一个问题,就是对什么是实在或存在的探讨,这里就不过多展开,仅拿人来举例,当然一个人的实在就是他的肉身,但这并不是全部,这个人受过的教育,他的婚姻状况、职业、爱好,这些都是这个人的实在,或者说存在的方式。
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对那个开枪的人究竟是枪击犯还是杀人犯的判断,或对那个妻子是外遇还是被强奸的判断就也应该视同为是这个人的存在,这样一来,就可以得到一种近似的结论——未来是可以改变过去的。
或许也有人提出反驳就是,未来只是改变了未来对过去的评价,但并没有改变过去对过去的评价。的确是这样,如果从经典的时间观来看,过去一旦过去,所有的那一刻的评价就都被封存了。但如果我们用一种新的方式来看待的话,就会发现,现实中有很多事情,是具有整体的关联性的,也就是它并没有因为时间过去就固定或消失了,如果把它看做是一个事件的话,它是一直存在的,它包含了过去、现在和即将发生的未来。
最典型的就是一个人的一生,或者具体点是一个人的每一个决定,都不是封闭的,而是一个动态开放的事件。
比如一个人的结婚决定,在做出之后,这个事件并没有结束,婚姻的走向取决于这个人在婚后的更多的决定。如果他善于经营婚姻,白头到老,那么这个可能在几十年前做出的结婚决定就可以被判断为正确的;如果他不善于经营婚姻,甚至不断的在破坏婚姻,那么最后这个结婚决定就可以被判定为错误的。
从这个角度看,人虽然不能改变所有的过去,但可以在某种程度上,在那些整体性的、关系型的事件中,通过未来的选择,改变过去的状态。这也就带来了一幅存在主义图景,人是什么,取决于他做什么,而不是他被定义成什么。
人们总是痴迷于科幻或幻想中的对过去的操纵或对未来的改变中,总是以为要利用科技或仙术才能实现时间的穿越。殊不知每一个人,每一个能够正常思考的大脑,都是一部时空穿梭的机器。
我们用经验来感受当下,又把当下的经验存储为过去的记忆,同时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可以设想未来的可能性,并从诸多的可能性中挑选出一个作为自己行动的方向。人通过对自我的判断来将过去、现在和未来整合在一个思维体系中。
在这样的体系中,人可以经由当前的触动而回想起过去,或者更形象的说是再经历过去,就像当我们听到一首儿歌或闻到家乡的饭菜味道时那种瞬间的穿越感;人也可以沉醉在对未来的幸福生活的想象中,仿佛那一切已经获得。但这一切的根源,都是源自于我们每个人都能判断的那个,统一的、连续的、完整的“我”的存在。所以,“我”就是现实世界穿越时空的虫洞。
过去可以决定未来,而未来也同样也可以影响过去。在这样一来一回中,是经典物理和量子物理的碰撞,是粒子性和波动性的叠加,是因果决定论和自由意志的共同创造,这也正是人之所以能成为人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