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突然调转方向，背对目的地的疾驰？

——今天带你去看看欧洲美术史的起源啊。

我相信我们朝向远方时，不只是为了诗和自由，远方确实存在着什么，在用它的方式向我们发出遥远的召唤。

人类是用文字语言交流，这种语言在科技的帮助下已不被距离限制，但我认为这只是世间万物进行交流的一种方式。远方的山和树，发生的故事，存在过的人，它们可能都在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或许不是被人定义的“声音”，想“听到”这些，需要特殊的感知力。

这些声音会和我们的身体产生联系，就像月亮的阴晴圆缺影响着潮汐和月经。

“去阿尔塔米纳洞。”我的朋友发来信息，此外没有上下文的联系。

这个洞距我一千公里。

路上总有人推荐各种各样的地方，但我通常都有自己想走的路。何况，马上就要过海去非洲了，根本不可能往另一个方向跑一千公里，来回就是两千公里。

但，这是个很奇怪的朋友，我几乎每天都会和这个朋友没头没尾的聊上三句话，除了同在一个群的初中闺蜜，再没用这种奇怪的方式和其他人保持联系。我俩只见过一面，见面一直喝酒，后来喝多了，半夜四点走在街上，互相看着不爽，就打起来了。谁也没真动手，因为他一米九，看不起我跳起来打他眼睛。他也看不起建初在旁边毫无反应，他喝得太少了，拦都不拦。

但这两天露营在树林里，睁眼闭眼总能看见那个洞。洞乃天地之精，各路宗教都讲在洞里修行。一闭眼睛，眼底的黑暗好像连通了那个洞，甚至整个身体能感到洞里幽森的气。

读到这里，高感知力的人或许就能隐隐约约看到这个长达300米，由狭长的通道和洞窟组成的岩洞。

这是为什么还会有人看文字而不去看短视频，他们要的不是真实的“看”，而是一种虚构的觉察，当然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会越来越少。

我认为我们对远方的热爱并不是单相思，远方存在很多不同的未知，在用它的方式召唤着不同的人。

就像雨燕收到的迁徙地图。

不同的我们都会接收到不同的召唤。

这是高感知的人才会有的体验，因为从古至今，在影像存在以前，人都是通过文字和感觉想象自己到不了的地方。这种想象是对世界的构建，也是对远方的觉察。就像现在很多村子里丢了羊，也会找到村里的老人，让他算一卦，羊在哪个方向。

闭上眼，你能否看见离你最近的羊群在哪，在干嘛？或者不是看，只是想象。

我们都有在黑暗里摸索和描绘的能力。

其实在电视、手机的出现以后，高感知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我们不需要想，就能非常清晰的看见另一重世界，好奇心、想象力、觉察的能力，在人群里快速流失着。

这是一个注重理性逻辑的时代。

真正可怕的是，丧失这些的人同时也在丧失情感。

当VR的虚拟世界真的出现，如果接通电源人们就能在自己永远触及不了的世界存在，在虚拟和现实之间，多少人会更脱离现实沦为快乐的机器呢？

我们存在灵魂吗？

我告诉建初去阿尔塔米纳洞，向北一千公里，我们赶赶路，时间来得及。建初看了半天地图，说那还能去看看堂吉诃德斗风车的地方。

一大早收了帐篷就出发了。

路过大片的麦田，我指着云说它好像粑粑，就那么三十秒，它就被风冲走了，换了形状，还好我拍得快。

每次停车我们都会说话，即使很累说不出来话的时候，怎么两个人之间会有那么多想要说的话。

有人说婚姻是柴米油盐，是坟墓，但我俩在一起以后，反而比一个人的时候，更关注天上的云，地上的树。

曾经我觉得婚姻只是私有制诞生后的产物，在文明之前，女人并不作为人，而是家庭的财产之一。但现在我不再那么理性，更加相信爱情的存在，更加相信从前的人本就是雌雄同体的，当你找到本身的另一半，内心便更加安宁，好像能回到小时候，惊讶于彩虹，和沙堆里翻找挖掘出的粘土。

和另一半风风雨雨的骑着摩托车闯在这个世界，地球变得很小，我们也会天天吵架，为芝麻大的小事，但更多时候是一起惊讶于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的小事，一道光的闪现，一只鸟的划过，一片涟漪的跳跃…..

一千公里没有那么远，中部热得不行，结果翻山的时候又被冻得不行，山顶还有积雪，停车套上了棉服，下山不远就骑到了桑坦德。这是位于西班牙北部的城市，天气重新变得很热，人们吃惊的看着我俩脱下一件又一件衣服。桑坦德沿海，来度假的人比南部少，有非常廉价的米其林餐厅。

住的民宿，一楼是公用卫生间和厨房，二楼的房间外是露台，露台下面养着奶牛。北部的西班牙到处养着奶牛。老板说草才绿起来，牛很开心，所以这几天一直在哞哞叫。

在这里没有见到一个中国人，即使我们每个人早就在美术课上了解过这个洞的大名。

说它是欧洲艺术史的源头之一都不为过。

*人类出走非洲后，在一路上都留下了文明的痕迹，其中最著名之一是已有18500年历史的阿尔塔米拉洞(Cueva de Altramira)壁画。

这幅壁画达到的艺术造诣高度惊人，极其富有创造性，以至于毕加索在参观了这幅壁画之后曾经慨叹道：“我们现在所有的人都无法画出这种水平来。”他认为和这幅壁画相比，人类之后所有的作品都是退步。

但非常可惜的是，只能见到一比一还原的复制品，真实的洞为了保存已经封闭了。

阿尔塔米拉洞距离桑坦德还有一个小时的路程，门票三欧，西班牙的物价令人震惊。

步入其中，即使有灯光，还能感到第一个发现这些壁画的小女孩的惊恐，如此巨大、真实、生动、粗旷的野牛群出现在石壁的顶端，正向着我们狂奔而来。

也正因为画的太好了，比例皮毛，惟妙惟肖，技巧娴熟，富有艺术性，且保留有鲜艳的红色，以致学者们认为这是造假。直到几十年过去，发现这个洞穴的人已经死了，学者们才认定这确实出自史前人类之手。

那些红色是由血和脂肪调配而来。

是的，红牛的商标。

千万年前的画作啊。

那时想在石壁顶端作画是非常困难的，只凭借幽暗的火光，徒手画出和野牛一样大的牛，不是一头，还是一群。场馆里会有史前人类当时用的各种工具及生活状态的展览和模拟。当时的天气是非常冷的，处于最后一次冰期的尾声，与现在不同。

所以学者们认为这不是一人所为，而是群体为之。他们称这群人为美术史上最早的艺术家。

这里紧接着要问的就是——艺术何为？

这究竟是一种狩猎巫术还是图腾崇拜，还是什么，为何会花心思画出这么精湛的洞顶壁画？展览区还有各种乐器，很多学者认为艺术起源于宗教，神秘学，图腾崇拜等等。

但马克思主义者会说艺术起源于劳动，人们要教下一代如何狩猎，什么动物肉多，才画了这些牛出来。

几乎很少有学者说这些原始时期的壁画只为了娱乐。

听过一个最不正经的答案是：我们只是一款人类游戏，每到一个阶段都要完成一个任务才能到下一关，当时那个任务就是——在洞顶画出颜色鲜艳、惟妙惟肖的野牛群。

场馆内是限制人数的，每次只能进入十来个人，我们那组只有四人，不限制参观时间。

一切就好像在真的洞里一样，但事实上我说过，这是一个复制品，真正的洞窟就在旁边，但游客过多导致颜色消失，已经完全关闭了。

会觉得恍惚，一边沉浸，一边又知道这是假的，好像走在VR的虚拟世界，现在是跑了很远看复制品，未来可能躺在家里的床上就能看？

我们已经活在真实之外的世界了，很多了解我的人没有见过我。

真的再过几十年，也可能是十几年，VR的虚拟世界将彻底出现，这个虚拟世界会真实到和现实世界完全一样，用电信号模拟出各种感觉。

到时很难讲人们会怎么活着，或许越来越不需要去想象任何感受，人生将不再有局限性。当所有不可能触碰的世界从只能感知的文字到视频，再到完全可以步入其中的虚拟世界——人从隔着屏幕的观看者，到操控世界的玩家——不要提感受，不要提手机上瘾，只问还会有多少人愿意活在真实的世界呢？

可谁能知道我们以为的真实世界（现在活着的这个世界）不是虚拟世界呢？

未来可能不止模拟洞穴或环境的存在，现在我们用星盘卦象计算跟另一个人的关系运势，很可能未来电脑就能模拟出这一切，加上各种各样的变量。我们与人交往的方式已经被互联网改变，在虚拟世界里，会呈现颠覆和破坏式的。而至于虚拟世界也不会是一个，会有无数个可供选择的虚拟世界。

所以，当我骑着摩托车前往一个又一个地方，可能是危险的地方，可能是与世隔绝的地方，我都清楚这样的体验都是越来越稀有的，未来的世界可能透明到不再有冒险，也不会再遇到各种千奇百怪的故事——人们会活在不同的虚拟世界，现在的现实世界可能像被关闭的真正的阿尔塔米纳洞。

我们可以看到一模一样的阿尔塔米拉洞，而真正的洞不会再被破坏。

这是千万年前的壁画，这也预示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