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浒传》描绘的波澜壮阔的江湖世界中,宋江与武松的关系起初可谓亲密无间,宋江以其独特的驭人手段,成功拉拢武松,使其对自己感恩戴德、纳头便拜。世事无常,曾经亲如兄弟的两人最终却形同陌路,这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深层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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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三郎宋江,怀揣着鸿鹄之志,满心渴望能在仕途上一展抱负,跻身官员阶层。然而他身为小吏,在北宋那个时代,这梦想犹如镜花水月,遥不可及。北宋时期,官员选拔机制与小吏阶层完全割裂,小吏即便能力超群、功绩卓著,也毫无踏入仕途的机会。
这种状况直到明朝才有所改变,可宋江生活的时代没有给他这个可能。他一生的仕途,顶多做到县衙的押司,放在现代,也就相当于县委办公室主任,正科级的职位,对于自恃能力出众、“力道纯熟”的宋江而言,这无疑是极大的束缚,他内心深处总觉得,以自己的才能,做到正处级才是应有之位,怎能甘心一辈子被困在这小小的职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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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浒传》的第十八回,宋江才姗姗登场。此时的他,已然三十岁,正值政和五年,也就是公元1115年。他生得矮小黝黑,据推测身高不过一米五左右。在郓城县担任押司多年,一出场便被描述为“刀笔精通,吏道纯熟”。
所谓“刀笔精通”,指的是他公文撰写能力极强,能将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把冤案写成嘉奖也不在话下,这可是在官场中极为重要的本领。而“吏道纯熟”则大有深意,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可能对此没什么特别的感触,但稍有阅历的人一听,便会心中一凛。这句话意味着宋江在黑白两道都游刃有余,是基层官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油条,深谙各种潜规则。
依据《宋史・职官制》的记载,一县之中,仅有五人能领取朝廷俸禄,吃国家粮饷,分别是县令一人、主簿两人、县尉两人。这些人隶属官衙司,原本是没有固定俸禄的,全靠在黑白两道周旋,利用公权力谋取私利。好在宋神宗熙宁六年(1073年)推行新制,小吏们才有了稳定的薪水。但基层公务员利用职权捞取好处的传统,依旧根深蒂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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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中的押司属于吏员,从事杂役的属吏便是小吏,再加上衙役,整个县衙大概有几十号人。衙役又分为三个系统:负责抓捕盗贼的捕快、充当门卫保安的皂隶、担任司法警察的壮班。可别小瞧这些普通衙役,他们每人还能带领三四个“白衙”,也就是如今的辅警,属于真正的临时工。
武松曾任的武都头,就是捕快的头目,相当于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长。虽说有了固定收入,但薪水与官员阶层相比,可谓天壤之别。宋朝对官员的待遇极为优厚,一个大县的县令,月薪可达30两银子,另有福利60两,换算到2022年,约等于月薪3万加6万,年收入更是高达百万。
据《东京梦华录》记载,苏州的督头年薪60贯,相当于60两银子,月薪仅5两,大约相当于2022年的5000元,与县令的工资差距巨大。也有记载称,经济欠发达地区,督头年收入约45贯。武松在阳谷县担任都头,年薪大概就是这个数,算下来月薪3750元。
虽说钱不算多,但常有小兵为他做杂活,福利还算不错。宋江担任的押司,与都头级别大致相当,工资每月也在4000元上下。或许有人会质疑我的换算,认为《万历十五年》中提到一两银子约等于人民币100-200元,还有一些论文主张一两银子等于300元,而我换算为一两银子等于1000元,是不是过高了?
但要知道,《万历十五年》成书于1981年,那些论文也大多发表于2000年左右,如今物价早已今非昔比,经过多番考量,一两银子等于1000元大致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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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水浒传》第十五回中,吴用让阮小七花一两银子买了一瓮酒、20斤生熟牛肉、一对大鸡,按照当下的物价水平来衡量,这购买力显然超过了1000元。如此一来,宋江的薪水便清晰明了,就这么微薄的收入,可为何在书中,宋江却总是出手阔绰,花钱如流水呢?
宋江的豪爽,在书中开篇便有体现,但凡有人前来投奔,无论对方身份高低,他都一概接纳,留在庄上悉心照料,毫无厌烦之意;若有人要离开,他更是竭尽全力资助,出手之大方,仿佛金钱如粪土。只要有人向他求助,他从不推脱,总是尽力帮忙。他时常排难解纷,救人于危难,就像及时雨一般,能拯救万物。正因如此,他在山东、河北两地声名远扬,被众人称作“及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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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第十八回宋江登场开始,我们便能真切地看到他是如何慷慨解囊的。
宋江初次在柴进庄上见到武松,先是为他定制了一套衣裳,还当场赠送10两银子,相当于一万块。赵能、赵得两位都头到宋江家抓捕他时,他拿出20两银子,轻松打发了这二人,相当于两万块。在江州城,宋江与李逵初次见面,便送上10两银子作为见面礼,又是一万块。李逵打伤卖唱的玉娘,宋江不仅拿出20两银子摆平此事,还转头又给了李逵50两银子作为零花钱,共计5万块。在江州牢营,他花费30多两银子,只为混个脸熟,又是3万多块。
据统计,在上梁山成为首领之前,先后有几十人受过他的贿赂或接济。而在对待阎婆惜时,他更是毫不吝啬,先是给了阎家一副棺材和10两银子,大概价值1.5万;随后将阎婆惜纳为外室,购置了一套六橼楼屋,这可是古代上下两层的小别墅,少说价值50万;还配备了全屋高级家具,像楞花床、金漆桌、西登台、一字交椅等等,算下来又有20万;更是将阎婆惜打扮得珠光宝气,浑身绫罗绸缎,生活开销远超常人,每月少说也得三五万。
在阎婆惜身上,宋江一次性投入了80万左右,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凭他那每月4000元的微薄收入,如何负担得起这般开销?他父亲虽是个小地主,略有资产,但古代小县城周边的小地主,能有多少财富?在宋江如此挥霍下,根本经不起折腾。
由此可见,宋江必定有着大量的灰色收入。这笔收入虽比不上县令,但也足够让他富得流油,足以支撑他在江湖中树立起“及时雨”的名声,成为山东、河北两省的“榜一大哥”。阎婆惜临死前曾怒骂宋江“公人见钱如蝇见血”“做公的人,哪个猫儿不吃腥?阎罗王面前须没放回的鬼”,这番话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宋江对金钱的暧昧态度。
宋江真正的敛财手段,就藏在他的岗位职责之中。每个县根据规模大小,设有多个押司,最多可达8个。宋江身为当地押司的头目,主要负责案卷整理工作,是县令的文秘,为领导撰写各类文稿,同时还兼管一些赋税、诉讼等杂务,相当于如今的县副秘书长、县办公室主任。
这样的岗位,使宋江成为县令的心腹,工作上的得力助手。县令是朝廷委派的流官,任职几年后便会被调往其他地方,而押司则是本土势力,职位卑微却无法调动,一辈子扎根在县城,久而久之,对整个县城的情况了如指掌。县令要发布政令、治理地方,都离不开像宋江这样的地方“老油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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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流水的县令,铁打的押司”,收税、诉讼、治安等事务,都得依靠本土势力来完成。押司作为朝廷与地方的沟通桥梁,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没有他们,县令在本县的工作便难以顺利开展。宋江掌握着县衙的零碎开支,对底层公务员有着重大影响,平日里与老百姓打交道最多,处理各类诉讼、斗殴、商业冲突等纠纷。
他既有将公权力变现的能力,又精通民间社会的各种潜规则。他一脚跨在朝廷,享受着免徭役的待遇,身着长衫、脚蹬靴子;另一脚则踏入江湖,当地的黑社会老大、朝老板有难时,他第一个跑去通风报信。
这便是所谓的黑白通吃,所谓的地方势力。并非宋江天生会赚钱,而是押司这个岗位,以及武松担任的都头岗位,都极易获取钱财。与其他闷声发大财的权力部门头目不同,宋江将赚来的钱都用来结交江湖好汉。而其他县的押司与都头,大多将钱财偷偷藏起来,或是购置房产,各自养着自己的“阎婆惜”,他们只想安安稳稳地享受当下的职场红利,在县城里平淡地度过一生。
宋江却截然不同,他不贪恋钱财,不好女色,不沉迷酒色,也不赌博。那他究竟想要什么呢?宋江最渴望得到的是权力。与那些只知捞取灰色收入、贪图享乐的小吏不同,他有着更高的人生追求。他渴望拥有真正的权力,进入士大夫阶层,成为大宋的正式官员,合法地拿着百万年薪,统治一方州县,光宗耀祖。
然而身为小吏的宋江,上升通道早已被堵死,他的梦想在现实面前显得如此遥不可及。他虽满心不甘,却也无可奈何。既然无法在官场中施展抱负,影响上层政治,那便尝试在下层江湖中建立自己的影响力。他深知,在江湖中,权力便是影响力,而要获得影响力,就必须赢得江湖好汉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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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达成这一目标,宋江暗自施展手段,努力收买江湖好汉的人心。要做到这一点,需具备两种关键才能。
其一,舍得撒钱,毫不吝啬。这其中的关键在于一个“舍”字,对于普通人而言,这是最难做到的,许多人连对自己的父母都未必如此大方,更何况是对外人。实际上,宋江的灰色收入与柴进这样的土豪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但他就是敢于撒钱,毫不心疼,因此在江湖上赢得了比柴进更高的声望。
其二,礼贤下士。就以宋江对待武松的态度为例,宋江初次见到武松时,武松因在家乡与人打架,误以为打死了人,正在柴进庄上这个“通缉犯收容所”避难。他在柴进庄上做客一年多,吃穿用度都依靠柴进,本应心怀感激。但武松生性耿直,与其他庄客发生冲突,众人纷纷向柴进告状,柴进对他便逐渐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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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本就十分骄傲,受不了这般冷落,与柴进的关系也日益疏远。宋江来到庄上的那晚,出来上厕所时,看到武松正端着一铁钎炭火在檐廊下烤火,无人问津,尽显落魄。宋江路过时不小心踢翻了铁钎,武松顿时火冒三丈,要动手打人,幸亏柴进及时赶到制止。
当时的武松已略有名气,他在清河县经常打架,且每战必胜,就连在阳谷县的西门庆都知道武松是清河县第一好汉,对他的战斗力颇为忌惮。武松打蒋门神时施展的玉环步、鸳鸯脚,足见他有一位好老师,功夫并非野路子。路过十字坡时,武松一眼便识破那是家黑店,而鲁智深却差点被做成肉包子,由此可见,武松的江湖经验远在鲁智深之上。
武松早就在社会上闯荡,对黑白两道都十分熟悉,但此时的他还只是个小有名气,真正成为声名远扬还是在打虎之后。
而宋江此时已然是江湖中的“超级大V”。他见武松身材魁梧、武艺高强,认定此人将来必成大器,那颗渴望权力的心瞬间蠢蠢欲动,忍不住开始对武松施展PUA,试图将其纳入自己的人才库。随后,他使出惯用的拉拢手段,先是与武松当夜畅饮至三更,又与他在西轩下同宿一处,一起喝醉,一起入睡,迅速拉近彼此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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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拿出银两为武松定制衣裳,每日都带他一同饮酒作乐,还带着他四处社交,进一步收买武松。武松要离开庄上时,宋江送出五七里,又继续送出三二里,找到一家酒店,再次畅饮三盅。武松感动不已,跪地拜了四拜,认宋江为义兄。宋江见状,又取出10两银子送给武松,待武松离去后,他仍站在酒店门前,直到看不见武松的身影才转身返回。
宋江这套驭人术,是在江湖中摸爬滚打多年总结出来的,几乎无人能逃过他的“套路”。他不仅给予好汉们钱财,更给予他们尊重。与柴进不同,柴进虽也给予钱财和一定的尊重,但始终放不下名门贵公子的身段,对武松或多或少都带有一些居高临下的姿态。
尽管柴进在与他身份相同的人中,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但与宋江这个深谙人心的“人精”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像武松这样有本领的人,内心都极为骄傲,钱财固然重要,但尊重对他们而言更为关键。所以,武松在柴进家白吃白喝一年多,对柴进也只是出于礼貌;而与宋江相处短短一段时间,便被宋江的“礼贤下士”所打动,感激地认他为义兄。
宋江从一开始就与其他梁山好汉截然不同,他堪称资深的“PUA专家”、驭人术大师,是江湖中最顶尖的HR。他从黑白两道的底层生态中汲取经验,总结出这一套标准化的驭人流程,在江湖中几乎无往不利。然而他却低估了武松的成长。
武松在经历了诸多磨难后,逐渐认清了江湖的险恶和人心的复杂。尤其是张都监的背叛,让武松对这种“江湖套路”产生了免疫。张都监与宋江一样,都是玩弄驭人术的高手,但张都监追求的是短期利益,而宋江则着眼于长远布局。张都监对武松的伤害,过早地暴露了老江湖们惯用的PUA手段,使武松对这类手段有了深刻的认识,也促使他重新审视与宋江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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