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流传着这样一则故事:1864年湘军攻陷天京,太平天国灭亡。一支3万余人的太平军残部,为了躲避清政府的追杀,潜逃到了南美的秘鲁。这3万人到达秘鲁后,为了生存,迫不得忆分散到秘鲁各个种植园、矿山、海岛等从事种植、挖矿、挖鸟粪等,体力消耗极大的劳动。千辛万苦的熬了3年,3万人只剩下1万多人。1867年命运之神带来了转机,智利、秘鲁、玻利维亚三国为了争夺硝石和鸟粪,爆发了南美太平洋战争。长期受秘鲁剥削的太平残军,抓住这次机会趁乱起义,在太平名将的率领下,凭借着当年的实战经验,赶跑了前来镇压的秘鲁军队。战争初期,智利对峙秘鲁和玻利维亚联军,打得很吃力。突然听闻有一支神兵,打败了秘鲁的军队,并且派使者过来,说要一起联手打败秘鲁,胜利后只要还他们自由之身即可。有了这支神兵的帮助,智利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占了秘鲁首都,迫使秘鲁割地赔款结束战争。战后智利为了感谢这支太平军,把从秘鲁抢来的伊基克,要送给太平军设立自治区,条件是要继续为其作战。但太平军经历多年战乱,只想过过安稳的日子,因此拒绝了智利政府的提议,不过这群太平军与其后代,就在伊基克繁衍生息。现在的伊基克,有1/4的人口都是太平军的后裔,生活习俗与风俗跟两广地区差不多,也是讲着客家话,以上就是太平天国在大逃亡后,于太平洋的另一端建立新王国的故事。
太平军
网上流传的这段,太平军横扫南美的故事就结束了,但细思之下,就会发现这故事漏洞百出,那为什么这么扯的故事,还这么多人相信呢?韦小宝曾说过:最好的谎言就是九句真话,配一句假话,而以上的故事就完美诠释了这一点。故事里的太平天国做苦力赚钱,帮智利打仗和拒收伊基克,这些东西都是真的,唯独就是没有太平军横扫南美那段,不过这足以骗过大部分的人了。
接下来我们就根据史料,来层层分析,当年在秘鲁的中国劳工,跟太平军有关吗?解答这个问题,我们就要了解,晚清政府与秘鲁之间的苦力贸易。第一次鸦片战争后,清政府被迫开放五大通商口岸,让英国商人,可以在各大港口,合法的招募劳动力;大批的战争俘虏和流离失所的底层民众,为英国投机商人提供了贩运华工的可乘之机;加上当时连年的天灾人祸,也让不少活不下去的百姓,自愿出国谋生赚钱,这其中香港、澳门都是苦力贸易的中心。
即将被贩运至海外的中国人
就秘鲁而言,1533年沦为西班牙殖民地后,原住民印第安人,因为被大规模屠杀和传染病死亡,导致秘鲁的印第安人约从900万减少到60万。统治者为了维持种植园经济的发展,只能通过贩运非洲黑奴来破解人口危机。1821年崛起的英国取代西班牙,成为殖民者,崇尚自由的英国人禁止人口贩运,并且出台了废除奴隶制度的法案。在英国的压力之下,1854年,秘鲁总统正式废除长达300多年的黑奴贸易。废奴令让种植园经济的秘鲁陷入了劳动力危机,秘鲁政府急需寻找新的劳动力来源。秘鲁统治者先是计划引进欧洲移民,但因为竞争不过阿根廷和巴西,因此才把触角伸向了晚清中国。
从1849年秘鲁国会通过引进华工的法案,到1874年晚清政府废除与秘鲁之间的苦力贸易,共有92130名苦力被贩运至秘鲁。此过程中,地方人贩与国外投机者相互勾结,通过诱骗、拐卖和强掳的方式猎取劳动力,并迫使其在并不了解协议真实内容的情况下签署八年的契约。这些人大多由澳门前往秘鲁,整个航程长达百日之久,船舱内没有任何通风设备,食物和饮用水也极其缺乏,因为恶劣的环境和生活条件,船上的苦力死亡率高达22%-41%,是所有苦力行程中最惨的。
1849-1874年抵达秘鲁的中国人口统计
抵达秘鲁后,挑选20%身强力壮的华工苦力,挖掘矿产、采掏鸟粪,剩下80%的被送去修筑铁路、种植棉花和甘蔗。而最惨的就是被送去挖鸟粪,当时秘鲁沿岸的一些岛屿,岛上堆积着历经数百年的鸟粪,这是很好的天然肥料,上岛挖粪是一项极为艰苦的工作,恶心的气味与糟糕的环境,让许多人痛不欲生。
为谋取经济利益,庄园主指使黑人监工,对华工苦力进行十分严酷的劳动力剥削。每天凌晨4点钟被驱赶起床,晚上5点才停止工作,一天工作长达12个小时,除了春节休息三天,没有任何节假日。晚上,他们被关在黑暗阴冷的木屋里,既没水喝,也没卫生间,还得睡地铺。不仅如此,黑人监工随意加大工作量,没有按时做完,就会被狠狠的鞭打,还时常受到左轮手枪的威胁。劳工们忍饥挨饿、过劳生病等,是常有之事,大批华工死于过劳和虐待,甚至为了防止华工逃跑,甚至要戴脚镣干活。华工因不堪重负,以自杀、逃跑和集体暴动的方式进行抗争,但却因寡不敌众而失败,事后还会遭到更残酷的报复,以上就是真实的近代中国苦力贸易。
苦力在钦查岛上的住所
那么回过头来看,太平军横扫南美的故事,问题出在哪里?第一是人数,从清政府攻破天京时的屠城行为,可以看出清廷对太平军的仇恨值极高,因此太平军俘虏不可能,通过正常的契约劳工去往国外。黑市劳工更不可能,上面说过20年运送秘鲁人数总计9万多,不可能短时间内就运送了3万多。第二是时间,太平天国结束于1864年,而硝石战争始于1879年,不是1867年,这中间可是过了15年,即使是20岁的年轻小伙,都已经变成了35岁的大叔,15年也没战斗的大叔还能打败秘鲁,不合于常理。第三是战斗力,在过劳、挨饿等恶劣的生活条件下,华工苦力还会有旺盛的战斗力吗?第四点尤其值得注意,52.1%的苦力是在1870年至1874年进入秘鲁的,很多雇主会强制延长契约年限,所以1879年南美太平洋战争爆发时,近一半的苦力还没有获得自由。那南太平洋战争时,华工苦力帮助智利的真实情况是怎样呢?
戴着脚链的苦力
根据记载,1879年,为争夺太平洋沿岸的硝石产区,智利与秘鲁-玻利维亚联盟之间爆发了大规模的区域战争,史称“南太平洋战争”或“硝石战争”。秘鲁境内的种植园主,为了躲避战火纷纷逃离了沿海地区。1880年9月智利民族英雄帕特里西奥·林茨将军,领军突袭了秘鲁的一个据点,解救了许多秘鲁华工,获得自由的苦力出于对种植园主和监工长期剥削的痛恨以及对林茨的感激加入智利军队。这其实不是林茨第一次接触中国人,早在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英军占领广州期间,林茨就受雇于英国皇家海军并参与战斗,林茨很喜欢中国的文化,因此学习了广东话。所以,当林茨用家乡话和他们说话时,这些远离家乡的游子们,对其内心的好感就油然而生了。在林茨的感召下,华工苦力们面向战神关公与智利军队举行了盟誓仪式,宣布正式加入智利、反对秘鲁。林茨将他们整编后,组成“华工团“,这批秘鲁华工人数在1200到1500名之间,他们不用上前线打仗,主要担任一些后勤补给和伤员救助的工作。这场战争智利最终获胜,自此之后,智利走上强国之路,玻利维亚失去出海口,成为内陆国,国家发展受到严重阻碍;秘鲁更是因割地赔款,国家在经济上和政治上陷入破产危机。
南美太平洋战争
最后,伊基克现在人口20万人,但华人的比率极低,绝对不是农场文说的有5万华人,整个智利华人不过才2万人,且大多来自于战后的广东,也集中在首都圣地牙哥,苦力移民的后代非常少,经过150年早就被同化了,不可能会讲客家话。只能说太平天国这段残兵败将逃亡,建立新天地的故事,实在太励志了,虽然我知道是假的,但也觉得很有趣。
智刮北部港口城市:伊基克
现在总结一下本讲内容:在南美太平洋战争中,中国苦力为了反抗秘鲁庄园主和监工的长期压迫,而加入战斗。他们希望帮助智利打败秘鲁,从而废除契约华工制度,重获自由之身。但,华人劳工的参加,不仅改变了自身的命运,也给交战双方产生了重要影响。其一,中国苦力的参战,让智利在国际社会中的取得了"正义之战”的话语优势;其二,中国苦力加入智利军队,秘鲁政府受到了来自社会的压力,从而加快了军事进程;其三,华工苦力的英勇表现,在智利国内得到了一片称颂之声,因此激怒了秘鲁,引起了反华潮;其四,智利获胜后,参加战斗的中国劳工,全部迁移到了智利,彻底摆脱了被奴役的命运;其五,中国苦力的参战,推动了秘鲁废除契约华工制度,建立平等、自由的劳动关系的实施;最后,加快了秘鲁华人移民与当地文化融合的过程。